江南月話音落後,滿室沉寂。
她看見對面岑青澤的臉色精彩地變化了好幾個來回,随後二人之間距離被拉近了。
沉默之後,岑青澤邁開腿,慢慢悠悠靠近了她,他現在比她長的高一些,随着他靠近,二人的影子漸漸融為一體。
岑青澤生的好看,一雙丹鳳眼總含情萬千,嘴角翹起似笑非笑,薄唇一啟就要随機丢點難聽的話出來。
他躬身,眼神放肆地描摹江南月的面龐。遊弋過她白玉一樣的面龐,彌漫過她的鼻梁,最後溺在她清澈的眼中。
她坦坦蕩蕩,毫不躲閃。
岑青澤笑出了聲,他點了點頭,指尖若有似無地滑過江南月臉龐,一開口語調缱绻,溫柔至極:“那就——承蒙師姐厚愛了。”
江南月對這樣的忽然親近還是有點不适應,她皺起眉,眼神落在他親近的手指尖上,回憶平時和自己最喜歡的小師妹相處有沒有這樣的行為。
貌似是沒有吧。
于是她往一邊挪了一下,任岑青澤的手懸在半空中。
“既然你的傷已經好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明日記得準時來報道。”說罷,她一轉身便隐去在室中。
她走得急,自然注意不到剛剛那百般溫柔的少年,本就未及眼底的溫柔,替換成一副凜冽的嘲諷之意。
他攥緊了手,意味不明地低低笑出聲來:“本還愁找誰能依靠,多謝師姐仁心,救我于水火之中。”
月色冷冷,柳葉垂而不動,卻在月光下影子糾纏混結,作不死不休之狀。白日的喧嚣在此刻歸于寂靜,有人流連,有人休憩,有人心亂,有人無聲。
江南月本打算回房休息,誰料一推門,一股子檀香沖了出來,這樣的味道太過熟悉,侵略而張揚。
她霎時面色不霁,抱拳呼一聲:”師父。”
暗沉沉的房間内沒有回音。
她冷笑一聲,二指豎在額心,眼角金光一閃,眉心之印霎時顯現,而那檀香瞬間更刺鼻了,那抹宛如從煉獄被萬千厲鬼骨血浸染出的紅布瞬時撲向她。
江南月下意識召劍格擋,可還是慢人一步,被生生震開,向後踉跄了幾步,低頭喘息時,那黑色雲靴就落在她眼中。
他高高在上,語調輕慢,令她不爽:“阿月呀——退步了。”
就是他,令她不舒适的罪魁禍首。
她的師父,天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溫暮!
他酷愛穿一身紅衣招搖過市,滿頭銀發往往披散,每每回頭,總是露出耳上挂的金飾,搖搖欲墜,偏生又安穩如初。
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江南月道。
沒有一個正常的師尊将徒弟視作器物,她很清楚,溫暮在試她。
他最常做的,就是一邊說着他最疼惜阿月,一邊把她派去各種危險的地方,受一身傷回來也隻是笑嘻嘻,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甚至,她越重傷,他笑得越開心。
在他笑得肆意的時候,江南月窺見他眼底的冰冷。
就好像在說,為什麼你還不去死,為什麼你的用處還存在。
他隻是意思意思教了她初階法術,餘下的都是她頂着旁人異樣的眼光,早起貪黑,或自學,或偷師學來的。
所謂師徒情誼,隻是掩蓋他囚禁掌握她的一層遮羞布而已。
而在外,他又端的一副予取予求的好師尊模樣來,又為江南月無端招緻許多仇恨來。
“诶呀,阿月又在罵我了是不是?”他笑着看江南月慢慢站起來,貌似心疼一樣替她去掉了身上的灰塵。
江南月垂着眼,繃緊了全身。
她隻攤手,一把通體瑩潤的小刀浮在空中,她剛要拿起,卻被溫暮一把奪去,溫暮控制住她的手,眼中溫柔,而動作毫不留情,隻一下,尖銳刀鋒割破皮膚,鮮紅的血液流淌而出。
她知道溫暮要做什麼,早就不會恐懼驚叫,不會哀聲哭嚎,她已經習以為常。
血液,一點點滴入溫暮早早就準備好的小瓶子裡。
他注視着被血液逐漸填滿的瓶子裡,眼中閃動着貪.婪而無望的光芒。
江南月疼地指尖抽搐,但因為被他死死控住,隻能慘白了一張臉,冷汗順着脊背濕透了衣襟。
這一次他故意劃深了太多嗎,即使她能自愈,也會比平時恢複地慢得多,而皮肉愈合的過程,又是一場漫長的隐痛。
“疼嗎?”溫暮笑吟吟問她。
江南月将手背在身後,默不作聲。
“這樣的疼,他沒受夠,你的過失,”溫暮漫不經心搖了搖他的小瓶子,“所以為師今日多要了一些,以示懲戒。”
江南月氣地渾身發.抖,她擡不起頭來,因為溫暮他無處不在,隻要他在世一日,江南月就永無安甯之時。
待她準備入眠時,耳邊又慢悠悠飄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