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長談。

耐心聽我說，江南月，我威脅你，當我孤獨的傾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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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青狐嗎？

狐族中最聰明，優秀謀士輩出，善均衡調和之術的族群。

你所知道的曆史不完全虛假，這種摻了真的假才更難辨别。

烏含煙眼尾微微泛紅，她明顯出神了。

纏着她數百年的愧疚的和痛苦淹沒了她，她溺于其中，無助下沉。

忽然絲絲涼意覆上了她的手背，她擡起頭，是江南月。

江南月雖然将信将疑，但她選擇安撫烏含煙。

烏含煙長長出了一口氣，她調笑着：“怪不得小青澤喜歡你呢。”

江南月一愣，撇嘴，指尖不滿地點了點烏含煙的手背：“你說不說？”

烏含煙哈哈笑着投降，切回正題。

她的耳朵逐漸耷落，近乎認命一樣：“是我偷走了布防圖，是我洩了密，是我，”她越說越急，面色漲紅，“是我！我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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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

天族率先出兵，然魔族正盛，妖族忠誠，兩方擰成一股繩，戰況極其膠着。

岑時澤領兵對抗，烏含煙坐鎮後方出謀劃策，讓天族狠狠吃虧。

某一日得勝歸來，岑時澤意氣風發地把烏含煙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肩膀上，大搖大擺地到處亂走。

烏含煙有恃無恐，居高臨下地一邊笑一邊把岑時澤的頭發弄成鳥窩。

岑時澤佯怒，把她放下來後伸手就狠狠摟住她的腰，自己順勢低頭頂上她的額頭，磨磨蹭蹭好一會兒鄭重地開口：“桃娘，我們結契吧。”

連心契，魔族級别最高的契約。

自此天涯海角，心脈相連，同生共死，榮辱與共。

烏含煙當然拒絕，萬一她先殒命了呢，那魔族豈不是痛失一員大将？

岑時澤聽得不爽，俯下身去直接奪走她繼續說下去的權力。

烏含煙推了幾下實在推不開熱情似火的丈夫，好笑地回以擁抱。

岑時澤還是結契了，就在這個吻進行時，不動聲色的。

沒有人能想到，恩愛時定下的契約，會成為反目時的索命符。

自诩聰慧無比的烏含煙哪裡想得到，頹勢盡顯的天族會選擇那樣一條荒唐的路——

他們篡改了烏含煙的記憶。

戰場上哪有常勝将軍？

沉醉于勝利的岑時澤烏含煙，疏于對下屬身份的排查，給了天族策反的妖族溜進來對烏含煙下手的機會。

那時他們的行為還沒有那麼猖狂，像是一種嘗試。

為了避免把她弄傻，他們選擇在她清醒時下手。

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出現，桃娘和烏含煙從此分屬兩人，背負着被魔族欺淩的痛苦投靠天族，自願成為細作色.誘魔族王子，桃娘受天族賞識受封公主，為救助烏含煙躍下懸崖，天族震怒，為護天族之威，震懾宵小之徒，遂出兵。

烏含煙成功得到救助逃出，将行軍機密全部說出，主将岑時澤色令智昏舍小失大，為美人失江山出城投降。

這就是嶄新的記憶。

生硬的記憶撞開識海，硬生生把灼熱的愛凍成冰片，插.進她的心髒然後淅瀝瀝融化，用謊言掀起洪災讓她閉眼長眠。

無異于傀儡從心口伸出枝丫，以血肉為沃土，以骨骼為枝幹，沖散舊有的一切，莽撞沖擊重新長成一個他們要的細作“烏含煙”。

頑疾在心中，剖不出，獨自潰爛。

可她還醒着，她還醒着！

看着他們高高在上冷眼旁觀，她怒罵，哭嚎，無人回應。

直到一切回歸黑暗，她看到了他們的笑臉。

岑時澤出城了，他沒有投降，他當然不會投降。

連心契彼方愛人的痛苦盡數應在他身上，就是鐵人也遭不住這般摧殘，就在一晃神的功夫，他跌入了天族事先布好的陣眼，金線鋪天蓋地蓋下，将曾不可一世的将軍束縛化作階下囚。

當然，這都是烏含煙在被囚禁的幾百年知道的，暫且按下不表。

那時的她，是風頭極盛的妖女，眼角妝容鮮紅如血，朱唇亦是。

天族說她神算子，世人唾她背信棄義，恨岑時澤昏庸無道。

“青狐王求見。”侍從說。

妖女冷笑，滾回去，亂攀親的家夥。

“青狐将軍求見。”侍從說。

妖女橫眉，不怒自威，她冷笑：“叫他求我。”

“青狐太上王求見。”侍從說。

妖女不耐，擺了擺手：“我跟他們，毫無關系。”

“溫暮閣下到了。”侍從恭敬地說。

妖女停下了擺弄胭脂的手，喜上眉梢，她曳裙而出。

他因辛勞漸生白發，妖女殷切為他披上一層衣，用那柔婉腔調恭敬詢問：“見過四海将軍，深夜到訪，有何要事相商？”

溫暮轉過身來，神色有些看不清楚，他悠然說：“去見故人。”

妖女有些嫌惡地進入那幽暗潮濕的牢獄，她的裙子觸到水面猛地消失，她驚叫一聲忙不疊向後退。

在昏暗中那看不清人形的東西猛地扯了一下，叫鎖鍊猛地震動，緊接着烏含煙猛然陣痛，直接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這時溫暮忽地熱心從後攙住了她，柔聲細語：“桃娘，你沒事吧？”

妖女壓根就沒聽清桃娘倆字，隻是顫巍巍站起來，擺了擺手。

溫暮輕聲細語宛若誘導：“這故人，吓到你了？”

鎖鍊的震顫聲停了。

妖女索性依偎在溫暮懷裡，恹恹地說。

“惡心。”

輕笑落在她頭頂。

“好。”

“這些..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江南月斟酌了許久才開口，她松開了握着烏含煙的手，似乎有點無處安置的意思。

烏含煙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回頭看向江南月的目光，早已水光潋滟。

“關押的這些年，我每一年都在想。”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