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小子如此倔強,府醫繼續道:“早出有人送,晚歸有人等,遲歸有人盼,這,哪裡不好?”
他心想,我沒成親,還沒見過成親的嗎。他阿翁成過親,阿母成過親,姊姊也成了親,他們之中無論哪個,都叫他看不出一點成親的好處。
他深谙,成親不過就是把兩個不認識的人,捆到一處過日子。
可這日子,與誰過不是過,他自己一個人怎麼就不能過了?他同商鋪的掌櫃們過,同家中仆從過,同兄弟姊妹過,怎麼就非得拉一個不相熟的人過了。
别允亦說不出一句他的不是,她想,自己不争氣為情所困,如别澄這般坦坦蕩蕩,也沒什麼不好。隻希望,他真的坦蕩才好。
又到郡守府,這一回,倒是沒有任何人阻攔。
别允還是帶着别澄和紫苑,守門的一見她們。立即跑着去通報。
毫不意外,來的是嚴蓁蓁。
她一身鵝黃小跑着出來,鐮月般的眼裡裝的都是别澄。直到看見别澄身旁的别允,登時臉就拉了下來。
“公主來作甚,莫不是又想讓我幫忙帶路?”
她先入為主地挑釁,别允笑笑不說話。
她語氣不善繼續道:“公主不要欺人太甚。”
她本想說,我嚴蓁蓁可不是任人欺淩的主。但瞥一眼别澄,還是忍下沒有說出口。
别允忍不住笑出聲道:“今日,恐怕還要勞煩三娘子帶路。”
嚴蓁蓁剛要發作,聽她接着道:“聽聞,郡守府後院有幾樹花,開得正盛。我與阿澄閑來無事,便來叨擾三娘子,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能與三娘子一同賞花?”
“當然,蓁蓁的榮幸!”她語氣瞬間軟了下來。原來,隻是賞花啊。
可走着走着,她忽然想起來,後院那幾樹茶花前兩日叫自己霍霍得所剩無幾,當下有些心虛,但還是硬着頭皮帶着她們去了後院。
一路上,她在别澄耳旁叽叽喳喳說個不停,高興地像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偏别澄不解風情,鮮有回應,别允看不過去,腆着臉附和幾句,卻還惹得嚴三不悅。
别允看着弟弟,隻覺朽木不可雕也。她想,若是傅莽,早把人逗得笑得花枝亂顫了。
然後,她也笑不出來了。
怎麼突然想起他呢?
從昨夜派人出去到現在,往南走,一路上,村莊、驿站都尋過了,俱說沒有見過。也不知趙謹岚這一趟會不會有收獲。
傅莽,你到底在哪兒呢?
五六株一人多高的茶樹映入眼簾,别允看着參差的花朵,陷入茫然。
“這花,怎麼開得這麼少?”
她院中的茶花,都是滿樹滿樹地開,某夜落光,換滿地紅,開得轟轟烈烈,落得也轟轟烈烈。郡守府的花,怎麼開得這麼孤單呢。
嚴蓁蓁心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眼神閃躲,回道:“這花今年開得早了,我擔心他們受凍,吩咐人剪下來,插瓶養在屋中。”
别允心道,如茶花這般果敢決絕,應是不畏懼風雪。相反,她們怕是更加不願在日日煎熬中,看着自己慢慢枯萎。
但嚴蓁蓁一片善意,倒讓她因為自己動機不純而生出一絲愧疚。
要不要将她從嚴府這個泥潭中拉出來呢?别允猶豫着。
“倒是公主,别府後院不也有一顆茶樹嗎,聽聞,比我這兒的還要大,公主怎麼不在自己家欣賞,反倒跑我這兒來了?”嚴蓁蓁坦然問道。
别允不知道,嚴府這幾顆茶樹,正是當初,嚴蓁蓁聽說了别家後院有一顆後,不依不饒地跟嚴郡守哭了三日得來的。
“我那顆還沒開呢,待花開了,我定設宴,邀三娘子前去。”她回。
嚴三默不作聲地瞟别澄一眼,笑着應好。
她不去想,别允是如何知道嚴府後院茶花開了。她隻以為,别允是特意來,為她和别澄的相處制造機會。還道,自己以前對她有諸多誤會,諸多怠慢,于心有愧。
花期不等人,自己作為主人,也該留客人坐會兒,聊聊天,喝喝茶。這樣想着,她開口了。
“公主不妨随我去歇會兒,我晨起時,給阿翁煮了參茶,還在小竈上熱着。”她其實很想留别澄多待一會兒,但再豪放的女兒家,終歸也有害羞的時候。不過,留他姊姊,他也就不得不一同留下。
别允應好,順勢關心道:“伯父身體不适嗎?”
嚴蓁蓁輕歎一口氣,言語之中多責怪,亦不乏心疼。
“我早與阿翁說過,上了年紀,就不要像以前那樣,事事親力親為,将事情吩咐給底下人,也是一樣。可阿翁不聽我的。這不,聽下人說,昨晚上書房燈又亮了一夜。今日一大早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别允心中暗暗擔憂道,嚴郡守出門,莫非是發現了趙謹岚的馬腳,逮人去了?
旋即,又搖頭道,不會,若他當真知道趙謹岚的消息,就不會親自出門,他大可以直接派人去取他性命,自己坐在家中悠哉地等消息就好。
她拍拍嚴蓁蓁肩膀,安慰道:“伯父正當年,哪裡老了,你這心操得,未免操之過急!”
别允看着她臉上的憂愁,心道,嚴三如此心系父親,若她勸嚴三跟自己一起離開,她應該不會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