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平再會吧!”
她語氣堅定,不容質疑,趙謹岚卻怔愣在原地,不知因何故。
“名義上,我是領命而來,不管事情有沒有成,我都該親自向太後回禀。況且,糧食之困已解,我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後面的事情,自有杜英和華真助你。”
趙謹岚支支吾吾着,“那,那,下官在此恭送公主。”
别允知他在猶豫什麼,他無非是想,傅莽還沒有回來,她就要走了嗎?可傅莽的事情,她已經盡全力了,盡了全力,也沒能找回他。
她想,興許他有别的地方落腳,也不一定。
上次從白雲觀空手而歸,回來之後,她想了很多。
她想,傅莽孤身在外,腿又重傷,肯定需要人照顧。
他沒有回來,是不是因為身邊有照顧他的人?
是那個上官娘子嗎?
此前,也應該是她在貼身照顧,他還親手給她做了支钗。
也許他送钗的意圖根本不是為了讓自己去救他,也許,他隻是單純想送一支钗而已。
她想這些,并非沒有來由。
後幾日,她幫趙謹岚出謀劃策找糧食時,曾在街上偶遇過上官娘子。那時她一身粉黛,右手提着藥包,笑盈盈地進了右邊巷子,發間金钗上的銀葉随着她的動作上下起舞。
雖然隻是個側影,但她就是能确定。因為她發間金钗,世間再無第三支。她從來不知道,金钗動起來的時候,那樣靈動。
當她匆匆追到巷口時,早沒了那襲粉黛身影,她就那樣呆站在巷口,不敢踏入,她怕這是覆水難收的一步。
而後每每夜深人靜,她都在心裡同自己天人交戰。
上官玄弋臉上的笑容做不得假,她發間金钗亦做不得假。那麼,假的是什麼?
假的,會否是她們惺惺作态的舉案齊眉,還是互相試探時的那些耳鬓厮磨?
别允想,或許她該回去,回去求一紙和離書,此後,山長水闊,各自安好。
紫苑也不知道公主為什麼突然就讓她們收拾行李,可是公主決定的事情,向來沒有回旋的餘地。
翌日,車馬行裝等在府門前,别家主送别允至門前。兩個人心裡都裝着事,一路走來無話可說。
“阿澄他,還沒回來嗎?”臨别,她最後問道。
别家主滿腹心事,搖搖頭道:“沒有,你也無需太過擔心,我已傳信給各路,若有阿澄的消息,即刻回報。”
如此,别允再無他話。
她擡眼,見白雪遠離蒼穹,紛紛而至,像個霸道的外來者,強勢逼迫這片土地與一切生機長辭,占盡每一寸懷抱。
别允看着這漫天飛雪,愁緒萬千。再垂眸時,眼中盡是不屑。她生怕哪片雪花不識好歹,挨到自己身上,遂一閃身,入了車内。
萬水千山,一路笑聲縱馬而來,走時卻連擦肩也無。她想,或許,這就是她們的結局。或許,這就是自己的結局。
這一輩子,她的結局,自始始終逃不過分離。
車轍壓過頑石,在地面落下深深淺淺的痕迹,來時痕,走時迹,條條分明,迹迹可循。
“兄長,你不是說過,等我們到了,就可以給家中傳信報平安了嗎?”
榆郡某處巷口,一頭發散亂乞丐模樣的少年,氣急敗壞地坐在地上撒氣。
他身旁不遠處,另外一個乞丐模樣的男人,一直鬼鬼祟祟地朝巷外張望。
“我原本是打算過來之後傳家書的,可我也沒料到你們别家在榆郡的商路斷了”,說着,男人又瞧一眼外面,轉臉無奈看向少年道,“況且,我倆走了一路,你也沒跟我提這事兒啊!”
坐地上的少年仰天長歎,糊了泥巴的小臉上寫滿生無可戀。
少年又是無奈又是氣憤,隻能壓抑着聲音,無能怒吼道:“你也沒問我呀!”
男人解下水壺,遞給少年道:“不管了,先拿情報吧!”
“啊,怎麼拿?”少年疑惑問道。
男子不語,巷中一時陷入沉寂。
巷子外面,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穿着喜服的仆人依次走過,也不知是哪家在操辦喜事。
一雙雙腳從眼前掠過,大家争前恐後地往前趕,無人注意,人群中有一個被撞倒了的小女孩。
女孩兒又痛又怕,尖利的哭聲還未劃破長空,就堙滅在人山人海。
擦肩而過時,她呵停馬車,撩開車簾。簾外,是摩肩接踵趕着入城的人流,他們小心地躲避着,繞開車輛,往後方去。
“你沒事吧?”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被困在人流中的孩子。
摔在地上的女孩應聲擡頭,一頭雜草似的亂發,一雙小鹿般的眼睛,眼神怯怯地,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