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次,他們的劍擦着她脖頸而過,都隻差那麼一點點,她的脖子便要被劃開一道大口。她幾乎可以想象,鮮紅的血液從那道口子裡噴薄而出是何等景象。
至此,别允對上官玄弋不再生疑。
翌日,天大亮,上官玄弋随别允上了城樓。
“公主,這反賊根本沒有歸降之意。天理昭昭,其心可誅!”上官玄弋說道。
别允好奇問她:“你如何得知?”
“她們戰旗上畫的是北鬥星,古書有雲:北鬥所擊,不可與敵。他們既求上天庇佑,所向披靡,又怎會有投誠之心?”
别允看着樓下不遠處的敵軍戰旗,才發現純白的旗幟上果真隐隐流光,是一副星象,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她眼中欣賞不加掩飾,側身問上官道:“你對星象,還有研究?”
這個上官玄弋,不僅擅武,懂天文,還知曉斂藏鋒芒,是個不得了的人呢。
真好!别允有些羨慕,她想,上官家中肯定待這女兒如珠如寶,非但如此,她怎麼有機會練就這一身本事?
上官卻想,有研究嗎?她不過是,得知自己名字的由來,好奇之下,翻過些有關星象的竹簡,也因此找到了玄弋的另一種意思。
玄弋,為重器,天生帶殺伐。
她父親取這個名字,是想讓她做上官家的器,一個沒有溫度,不需要感情的東西。
她如他們所願,做了十來年的器。
現在,她也想,試着做一做自己。
“公主高看我了,隻是略懂而已。”她回。
别允點點頭,扯着嗓子朝樓下喊道:“喂,你們主公既應下三日之約,這般兵臨城下,卻是為何?”
昨晚收下上官玄弋後,她順路碰到了趙謹岚,趙謹岚回報說,百裡蒦同意了她說的三日,當時她頗為意外。
隻是不過一夜功夫,對面又在城下陳起兵。
别允來看,樓下官兵也說,他們乖乖地守在半裡外,也沒有其他動作,不知為何。
那領兵的上前些,朗聲回道:“禀公主,主公說了,既為降軍,便該有降軍的自覺。故派吾等協助守城,以示誠心、敬意!”
誠心?敬意?别允皺起眉頭。
上官搶着說道:“這分明是監督您的。”
别允不疾不徐,帶着她下樓。
“無事,願意守,就守着吧。”她想,總歸她的目的不是抵抗,隻是拖延。隻要能拖住,管他是等,還是守呢。
然她不急,卻不代表其他人不急。
她下樓時,發現守城的士兵皆士氣萎靡。
她目光掠過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心道,他們心中,想必也很害怕吧。躲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天災,誰能想到,這後面還接着場人禍。
以前人們總說,見怪不怪,看多了就沒那麼在乎了。可别允最知道,面對生死,不管多少次,都不能坦然,活着才能呼吸,才能見到想見的人,體會這世間的一切。
隻是,幹等着,的确很煎熬。她知道等的是生機,可這些士兵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每日看着城外烏泱泱的敵軍,心中想的,隻有城破身死。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曾因自己的膽怯而後退一步。
别允有些想哭。
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淚,心中腹诽道,怎麼有喜之後情緒起伏這麼大,總動不動就多愁善感。
夜半時分,一聲驚雷将雲夢城中大半人從睡夢中驚醒,而後,城北一陣短暫的騷亂,再然後,城南鼓噪聲響起。
緊接着,馬蹄聲踏破夜空,一個滿臉是血的人出現在别府門外。
别允手忙腳亂地從床上爬起來,顧不得腹中陣陣發緊,由紫苑和綠珠一左一右攙着往外院趕。
“公主,公主,不好了,反賊,反賊突然陳兵南門,吵着要公主即刻入營受降。”
别允本就眠淺,此番才睡下不多時就被吵醒,當下耳中吵鬧不止,腦中一波接一波地疼。
她直覺要糟,回頭吩咐管家即刻給華真、趙謹岚、顧大人三處去信,而後叫綠珠帶上上官玄弋,直奔城樓而去。
路上,她一遍遍地寬慰自己,可手腳還是不聽使喚得抖個不停。就連一旁的上官,都看出她十分緊張。
“公主,不要怕,我會拼死護你。”上官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堅定,握劍的手愈發用力,青筋暴起清晰可見。
别允想,自己還是太脆弱了。經曆了那麼多次的生生死死,至今做不到從容不迫。
再上城牆,她的步子竟有些不穩。
可她不能叫其他人發現自己的懼,城内不能,城外更不加行。
她向下看去,城門外,是百裡子佑舉着火把坐在馬上,他的身後,是密密麻麻的火點,彙成一條長長的火龍,燒得她雙眼熒熒。
“百裡公子,這是做什麼,我們約好三日,這才剛過一日?”她佯裝鎮定道。
距離她提出三日之約才過去十來個時辰,他們就等不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