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謙英眉微蹙:“方才聽那将軍所述,賀辎是一年多以前去的鄧國,為何他一去鄧國,鄧國就要向元國開戰了?就連坐穩了十年元帥寶座的鄧彥将軍都要靠邊站?還有,賀辎是半年前找到那位将軍的,這就代表了他已經觀察元國軍營不止半年,如若以往鄧寅并未對元國有所不滿,他賀辎又哪來的本事可以在短短一年的時間之内,挑撥是非,甚至威嚴淩駕于鄧彥之上?可以主宰鄧寅的思想?如今,偷渡糧草的是找出來了,可潛伏于軍營内部的奸細,還是沒有頭緒。”
碧洲成道:“殿下所言也是末将的疑慮,我們隻有吩咐緊了自己的人暗中觀察,隻待那奸細自露馬腳了。”
歐陽謙應了一聲,仍是心事很重的樣子,碧洲成又問道:“殿下打算如何跟皇上交代此事?”
“此等背信棄義之人,就算皇上不殺,本王也容不得他們,我元國将士身上流的每一滴血,都是最珍貴的,絕對不能因為這些叛徒而毀掉一個人。”
“那末将就在此等着皇上的回信吧,殿下這些天受累了,早些休息吧。”
“好,元帥慢走。”碧洲成和仲蕭離去後,營帳外卻徘徊着一個人影,想進來,又不敢進來,踱步良久,歐陽謙擡步走了出去,問道,“何人在外徘徊?”
“謙王殿下。”歐陽謙一愣,是蘭平,其中一個參與偷渡糧草給鄧國的犯人蘭音是他弟弟,他因着兄長是軍營副将,就敢跟着那利欲熏心的将軍瞞天過海,做着見不得人的勾當來賺錢。
此時他來找自己,歐陽謙大抵也能猜到是什麼事。
“今日唐突打擾謙王殿下,實是有事相求。”一個五馬平川的漢子急出了眼淚,沖歐陽謙拱手道,“請殿下随末将去一個沒人的地方。”
行走之時,歐陽謙察覺到他的右腿有點跛,兩人來到江邊,蘭平雙膝跪下,隐忍的眼眶都紅起來,臉部肌肉都在顫抖:“殿下,家弟年幼,仗着末将是軍營副将,就敢這樣瞞天過海,做出偷渡軍糧給鄧國的舉動,末将知道皇上為此事一直震怒不已,殿下修書一封上報朝廷,家弟便是再也活不成了,皇上向來雷厲風行,定是要當衆問斬一幹人犯,以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末将懇求殿下,家弟雖然不才,可也隻是跟着他們跑跑腿,沒有什麼精明的頭腦,求殿下向皇上求情,饒了他一條性命……”
“你是何時知道他們偷渡糧草之事的?”
“今天,以往末将倒是知道糧草被偷竊,卻不知偷竊糧草裡的還有他。”蘭平恥辱的流下一行眼淚,強忍着嘴唇上的顫抖。
歐陽謙低垂眼簾,這件事自己已經查明真相,肯定是要禀告義父的,蘭平向自己求助饒恕弟弟一條性命,若是饒了他一命,是否也要饒了别人性命?何況能參與到這種賣國求榮的事情裡來,歐陽謙不能不打從心裡覺得憎惡,按照他自己心裡所想,每個人也絕對沒可能有活路。況且……義父向來眼裡揉不得沙子,他能下達什麼樣的聖旨,歐陽謙怎會不清楚?自己如果勸他饒命恐怕非但救不了人,還會引火自焚。
“請殿下幫幫忙。”蘭平端正的行了大禮,歐陽謙回過神來攙扶他,“請恕我這個忙幫不了你,蘭音所犯是死罪,别說皇上,本王也容不得元國軍營有此等人的存在,抱歉。”
“殿下!您幫幫我吧!我實在不知道該去找誰了……家裡父母都故去了,在這世上我隻有這一個弟弟了……我從軍十幾年,戰場刀槍無眼,以後是死是活都是未知,隻要您能幫我弟弟留條命,末将願從此為殿下做牛做馬,一生為奴為役,所立軍功從此坍塌成廢墟,永無再升可能!”
“你的副将是熬了那麼久才得來的,怎能說丢棄就丢棄?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歐陽謙嚴厲起來的威嚴讓人肅然起敬,“蘭平,這件事是你弟弟做的不對,他沒有想過自己貪圖的一時富貴,給軍中無數兄弟造成了多大的影響。若不是皇上及時再次撥糧,軍中兄弟如何生存?犯了這樣的大錯,就是砍頭十次都不足以洩憤,因為他在拿元國千萬将士手足的生命在進行交易。若是因此事死了一人,你又有何顔面面對軍中衆兄弟?你該明白作為軍人領袖的責任,徇私舞弊,對得起與你并肩作戰的兄弟嗎?”
“殿下,您說的我都懂我都懂,是我沒有管教好他,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砍頭啊……在他還小的時候爹娘就不在了,爹娘死後我為了養家也早早的充軍了,他從小沒人管,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怎麼活下來的我都不知道,大了些才來軍營投奔我的……我虧欠他呀,我是哥哥都沒有管過他呀……才落的這副境地的……”說到動情處蘭平哭的不能自已,“殿下,您和皇上關系這麼好,他一定會聽您的建議的,您救救我弟弟吧。”蘭平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的抓着歐陽謙的衣袖不肯撒手。
歐陽謙低垂着眼簾,滿目的糾結:“我明白你現在的心情,可是他觸犯的是國法,我真的幫不了你。”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讓我去替我弟弟死,總數八十四人,人數不少就好了。殿下,我求您了,我弟弟才十幾歲,我不想他那麼早死……放他離開軍營,他所貪污的金銀全部還與軍營,隻要留他一條命,隻要留他一條命……”蘭平使勁往地上磕頭,磕的腦門上都是濕乎乎的泥巴,眼淚顆顆滴落到土地裡,歐陽謙看着他磕頭的樣子,覺得渾身都乏力了,眉目中充滿了糾結與迷茫。
“令弟所犯是死罪,不是我動動嘴皮子就能免得了的。人犯也都有身份統計,不是你想換就能換的,這件事,我隻能說很遺憾,你弟弟走了一條不該走的路,抱歉。”
蘭平腦袋抵在地面上,忍不住嚎啕大哭,歐陽謙站起身來,顫顫巍巍的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