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臻揪到軍中将領錯處罰俸這句話歐陽謙不該說,就算要說,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這種對話中說,這相當于是他帶領着下面的人怨怼皇上了,盡管他是關心則亂,當下元臻心裡對他已經有了疑心和隔閡。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國家沒有戰事的時候,朕也沒有不發放他們俸祿,怎麼有事了你就這麼急着把錢送出去?長此以往下去,豈非沒了節制?你今年賞二十萬,明年是不是要賞四十萬?照着你這勢頭賞下去,十年時間可還了得?如果你不再繼續嘉賞,軍中是不是會一片怨聲載道?朕倒是有一事不知了,還請謙王殿下賜教,這軍心和人心,殿下是為了朕收買的,還是為了殿下自己?”
歐陽謙眼前一黑,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幹噎着嗓子半天,搖搖欲墜的後退了幾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饒是知道自己行為僭越,有人陷害,卻終究人非草木,在天牢那大半個月暗無天日的日子裡,我都沒有怪過他,未曾想……自己殚精竭慮做的一切事宜,都要被懷疑忠心……
歐陽謙憶起了自己剛要動用國庫時的情景。
龍庭驚詫于他的大膽,壓低了聲音拍了他一巴掌:“你悄沒聲的從國庫撥出那麼多銀子出來,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啊?”
歐陽謙無奈的道:“我上次為為軍中将士請命,請求多支援一些軍醫和良藥,義父的态度模棱兩可,始終沒給我準确的答複,反正這賬也是花在他身上,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怪我的吧。”
龍庭還是小心的提點了一句:“皇上這人疑心病很重,你就不怕他忌憚你把這錢用在了别處?”
“義父信我。”
“還是别那麼自信得好,我跟着皇上這麼多年,是沒見他徹底相信誰。”
“你還記得先前偷渡糧草一事,大部分人就是被沒錢給逼急了,才走上了大逆不道的道路。反正我一定要坐穩了這個元帥,善待軍中弟兄,你是不知,下面人有些已經對義父頗有微詞,我一定要将這個局面扳過來,不能讓他們對義父有異心。”
“你為他着想,他可未必領情呢,擅動國庫是死罪,你還是悠着點來吧,找個機會跟皇上坦白了吧,别等着皇上自己來找你,到時候指不定難堪成什麼樣兒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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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謙有些茫然無措的擺了擺手,又迷茫的撓了撓頭,道:“雖然小的賞銀我沒有統計,但是大的數目我還是記得的,軍營裡的将軍也都是知情的,義父如若不信,可以找來軍營裡的将軍問一問,或者問龍庭,我每次打賞他都在場的。不過我都是以義父的名義打賞的,義父可以問的委婉一點,旁敲側擊的打聽一下。”
元臻不出聲,隻是盯着他看,冰冷的眼神看不出一絲情緒。
歐陽謙心裡蓦地一涼,義父難道懷疑我跟他們都是串通好的?我就算能收買,也不可能短短一年之内将所有人都為我所用,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可是他整個人都暫時懵了,也不懂得如何為自己辯解,看了他半晌也沒見他的臉色稍稍溫和下來,一股酸水自胃部不斷往上翻湧,激起了他眼中的淚腺。
歐陽謙仰着頭仰視着高高在上的帝王,眼眶中眼淚湧上來,整個人仿佛被一根手指頭都能戳倒:“孩兒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卻也是為了義父軍心穩固……從未有過一己私心……請義父恕罪。”
“朝中大臣,紛紛彈劾你,擅動國庫,用意不明,這樣的大罪,理應處死,以儆效尤。朕一再容忍你的僭越失禮,對你百般寬容,卻未曾想,你将朕的忍讓當成理所應當,膽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絲毫不把朕放在眼裡,實在令朕寒心,朕斷然不能一再容忍。”
歐陽謙心中漏了一拍,忽然想到如果義父要将自己處死,還不如半年前不要将自己從牢裡帶出來,放任自己死在那所牢房裡好了,千辛萬苦吃了這麼多的罪才稍稍養好了些,如果現在再給他來一遍那樣的酷刑,他甯願一頭撞死在這兒。
“孩兒是為了義父軍心穩固……從未有過一己私心……孩兒隻問,義父信不信我?”
“朕信不信你,想必你心裡清楚。”元臻毫無感情的眼眸震得歐陽謙顫了顫,繼而眼神都昏暗下去,啞聲道,“是,歐陽謙知罪認罪,請皇上下令吧。”
元臻看着歐陽謙的頭頂都透露着死寂,一字一句道:“朕憐你在朕手下長大,不忍你英年早逝,特免除死罪,即刻起帶你入宮述罪,領取責罰,你可有異議?”
“這件事确實是我做的不周到,我不該擅自做主挪用國庫,義父責罰也是應該的,我沒有異議……”此時此刻,不管是活着還是處死,他都沒有什麼異議了。
元臻端望着歐陽謙的頭頂,和削瘦的脊梁骨,為了接好他這根骨頭,元臻找了不下二十位醫術高超的人,花了近五萬兩才給他把骨頭接好,可這個人,真的對得起自己的心意嗎?他的所作所為,每件都在挑戰天威,實在令人心寒……
元臻歎息道:“歐陽謙,你真是令朕失望……”歐陽謙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裡直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