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此案草草結束,他們家裡給了官府錢,這件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柒休觐去牽女孩的小手指,問她:“怕嗎?”
她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微微的點點頭,随後擡起頭,睜着兩顆黑漆漆的眼睛,和柒休觐對視着,說了她跟柒休觐的第一句話:“為什麼?”
柒休觐無法回答,隻是帶着她回了她的家,然後在門外看着她若無其事,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跟任何人說出這一場場暴行,該幹什麼就幹什麼,然後總是在經過三五成群的男人身邊之時,老早的就躲的遠遠的,發怵的腦袋都要縮到脖子裡了。
心痛的幾乎要窒息。
柒休觐去到了他們家裡的閣樓裡,見到他們正在悠哉的喝着茶,調侃着女孩,還期待下一次的接觸。
柒休觐拿起火把點燃了整座閣樓,他們兩個沒有逃得出來,生生被燒死在閣樓裡,隻剩下了黝黑的骨架。按理說他們死了她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是當兩家的父母聽到了消息急忙趕來,見到的卻是兩具焦黑的屍體,頓時哭的昏天黑地,吵鬧着要給他們的孩子報仇,要抓到兇手。衙門一次一次前來調查真相時,鄰居間各種程度的惶恐猜疑,逼得她意志的弦都快被崩斷了。
“你說會是誰這麼心狠手辣啊,他們死的這麼慘,下一個會不會輪到我們啊?”
“放心吧,衙門一定會查出來是誰幹的,把他淩遲處死的。”
“這麼年輕的小夥子,死了真是可惜啊……”
他們的父母在燒毀的屍體前哭的昏天黑地:“讓我抓到是誰害死了我兒子,我一定将他千刀萬剮啊……”
“我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誰這麼狠心殺了他啊……”
柒休觐渾身都在發抖,她看着衙役在弄骨灰和檢查地面上的腳印,忙不疊的跑回了家,把門鎖的死死的,然後背過門去大喘着氣。
回到了家中,每天他們也在談,在談這件事的兇手到底是誰,在談他為什麼要殺了他們,柒休觐捂住了耳朵也無濟于事。
衙門查了十幾天都沒查出個所以然,柒休觐不由得懷疑,這衙門也都是憑空領俸祿的罷了。
可是鄰裡八鄉的整天都在她耳根子前說這件事,不管有意還是無意,柒休觐都覺得疲累的難以忍耐,她自認為從來都活得光明磊落,不會做表面功夫,做不到一輩子躲躲藏藏、膽顫心驚的過日子。于是她跑去找了最好的朋友,想問她自己是不是要去衙門自首,可是朋友卻一副很不耐煩的語氣,說她還要看孩子。
他們都不知道人是我殺的,可他們卻都在我耳邊每日的唠叨,都在猜兇手到底是誰,又為何要殘殺他們兩個優秀的青年。
柒休觐覺得過去很多年活的都很累,一點也不美好,沒有好的東西存留下來,她突然想到了那日從衙門出來,那個小女孩問自己的話:“為什麼?”
柒休觐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幻象,并沒有什麼見義勇為,沒有自己拔刀相助,自己遇到的小女孩,是以前的自己。現在自己已經長大成人,然後又看到了以前,弱小的自己。
為什麼他們可以随意欺負人?為什麼自己沒有勇氣讨回公道?甚至連拒絕的話都不敢說?
可是沒人給自己出主意,她就再也不想這麼裝下去了,就主動跟正在查案的衙役說:“不用查兇手了,是我殺了他們。”
“你?”衙役打量着她,似乎在考量可信度,“你跟他們有什麼冤仇?好好的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舉動?”
“他們在我小的時候,對我心理造成了極大的陰影,為此我很久都從那個陰影裡走不出來,長大後也不敢跟男人親密,我總覺得他們接近我都是有目的的,直到現在,跟我同歲的人孩子都已經快十歲了,我還沒有成親……”柒休觐眼淚唰唰的落下來,“為什麼他們傷害了别人,卻還能活得這麼健康和灑脫,被傷害的人,卻不敢見人……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衙役有點同情她,但殺了人就是殺了人,根據元國律法,肯定是要判刑的。
“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應該跨過律法去制裁别人,根據律法你肯定會判斬首示衆的,我們一起去跟大人求情,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估計最輕的刑罰也要坐個六七十年的牢。或許你爹娘活不到你出獄了,去跟他們再見一面吧,拜謝一下他們的養育之恩。”
“六七十年……”柒休觐眼珠子轉了轉,掰着手指頭算了算日子,“等我出獄那一天,豈不是已經八十多歲了……八十多歲了,然後我什麼都沒有了……”
隐隐約約她聽到了娘親的聲音,哭的嗓子都啞了,跟衙役說道:“我女兒不可能殺人的,我女兒是個好人,你們不能抓她……一個女孩子家坐了牢,讓她以後怎麼辦……”
柒休觐想大聲叫她,可是嗓子裡發不出一絲聲音,眼淚瘋狂的飚出來,嘴巴張到最大,可是她聽不到一點聲音。
她坐在牢房裡,跟很多女囚犯住在一起,每天都有人給她送吃的、送衣服,從無一天間斷。直到有一天,等到天黑吃的和衣服都沒有送來,她意識到了什麼,瘋狂的敲打着栅欄嘶吼着要出去,可是沒有人理她,沒有人管她此時有多絕望。
或許他們其中一個早已經不在了,可自己生活再艱難也還是每天給自己送吃的,直到另一個也不在了,什麼都沒有了,在這世上,對自己好的人都不在了,都沒了……活到了出獄又能怎麼樣呢?等出去了還能再活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