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着重重的鼻音,更加躬身下去,禮數周全的叫早。
是很早,以前他都是要睡懶覺的,可是有多久沒有睡過好覺了,一直如履薄冰的伺候着自己,自己經常打他罰他。有時候罰的狠了他渾身淌着血,眼神中慌亂無措,他不知道要怎麼做自己才能不生氣,才能不打他,他害怕的樣子是那麼明顯。
甚至于後來賞賜給他藥,他都遠遠推開,謝了恩就回去,自己問他,他竟說了一句,奴才受不起……
記得當時推門而入他的樣子,上身赤裸,趴在床上,薄薄的衣衫蓋在羞處。
自己當時還疑惑了一下,他就這樣不穿衣服,被人看到了多不成樣子!可是轉念一想,他半夜才從牢房出來,天不亮他就會起來到自己宮中伺候了,所以自然不用顧慮這個。被子又髒又涼,蓋上恐怕要感染,所以他才不蓋被子就入睡的吧。
背部全都是被鞭子棍子抽出來的皮肉翻開的嫩肉,上面有着白白的藥膏,有些地方還在冒着血珠。尤其是左肩上那一塊黑乎乎的被烤焦的皮肉上面,翻出來粉粉的嫩肉,特别刺眼。背部因為被烙鐵燙了,所以虛起了很多水泡,有些大的就刺破上了藥,有很多小的就沒有處理。估計是累的狠了,所以大概處理了下就倒下睡了。
他有多少次這樣帶着滿身傷痕躺在這冰冷的床上入睡的,有多少次整夜睡不到兩個時辰就得困倦着眼睛起來去伺候自己的,有多少次自己看他精神不濟問他怎麼了,他說奴才無事,勞主子挂心的。
元臻這段時間切身體會到了這種孤獨和絕望,讓他仿佛老了十幾歲。
她一直在客棧裡等着,等着兩國交鋒了數次,四處又在謠傳說歐陽謙重傷不治死在了段國,義父沒有出過宮,龍庭也沒有回來過,她連個能拿主意的人都沒有,她幾次去求見義父,都被城門守衛擋了回來,現在皇城是隻能出不能進,把控的非常嚴。她想着怎麼能不從正門進去,可望着十幾米高的城牆,望而卻步了,她沒那麼大能耐爬上去。
等了幾個月她等不下去了,一出門就能聽到婦女抱着殘軀的嚎哭聲,和花白了頭發的老爺子跟老婆子叨念着歐陽謙喪心病狂,沒良心的話。她突然想到去軍營報名,她知道歐陽謙有多深的報國之念,隻要他還活着,一旦元國有難,他一定會回軍營,與其在這兒幹等,不如去從軍。她不相信他會死,她堅定地相信歐陽謙會回來,待他回來,自己能跟他并肩作戰了。
她利索的回家将自己的店托付給承桓,讓他幫忙轉租給别人,承桓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讓她老實在家等着歐陽謙,柒休觐坐不住,收拾了東西關了門,就隻身去了軍營。
盡管知道一個女人想從軍是天方夜譚,也還是去了。她心想,這個國家是男人的,也是女人的,為什麼男人能參軍,女人就不行?
此時戰事不斷,元國也在不斷招收新兵入營,她去報名的時候,負責登記參軍的掌事愣了愣:“你找誰?”
“你好,我是來從軍的。”柒休觐平靜的道。
“什麼?”掌事撓了撓腦袋,一臉迷茫,“你不是女人嗎?”
“我是。”
掌事突地笑了出來:“大姐你是在開玩笑嗎?”
“軍爺,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想從軍。”
“我們這兒還沒有招收女人當兵的先例,要不你去别處問問吧。”
柒休觐哭喪着臉:“我要去哪兒問問?你們這兒不就是元國軍營嗎?”
“你去西北邊疆駐地問一下碧洲成元帥吧,他是元國總元帥,常年駐守邊關的,每個軍營裡的人都是歸他管,你去跟他說會有用。”
“那麼遠?”柒休觐哀嚎着,點了點頭,“那行吧,我知道了,謝謝你了。”
她不死心的盯着皇宮張望,希望能盼來義父出宮,或者能碰到龍庭歸來,可是望穿秋水也還是沒個蹤影,她死心的租了一匹俊馬馭馬前往了西北駐地。
到了這裡,柒休觐得到的卻是同樣的回答,她不死心的一再追問為什麼不行,掌事沒耐心的就要拿槍趕她。碧洲成抱着一摞資料,看起來是巡視了整個軍營,走到了大門口,問門口的掌事:“今天登記了多少?”
“回元帥,八百九十三人!”掌事看到碧洲成,腰闆挺得那叫一個直!
碧洲成應了一聲,将名字檔案拿在手裡,看向柒休觐:“幹嘛的?”
“她……”掌事正語塞着,柒休觐大大方方的道,“我是來參軍的。”
碧洲成擰眉望着她:“元國現在是缺人,但軍營不需要女人,你請回吧。”
“慢着。”
碧洲成微微回身,夕陽撒在他的輪廓上,格外的剛毅,又凸顯出幾分溫柔。
至此,折翼-《卷六兩心相悅》完結。感謝每一個觀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