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想起來,都想回去質問他們,好笑嗎?讓一個幾歲的小娃娃哭得眼淚汪汪,不敢動,好笑嗎?
盡管如此,爹爹也隻會每次斜睨着她,說她不聰明,說叔叔是跟她鬧着玩呢。
從這樣的家裡出來的人,可能機靈嗎?
她又想到了以前七八歲的時候,家裡一直養着雞,養大了就去市集賣錢,小休觐在爹娘不在家的時候,會上去添水添糧。有一天,爹從樓上叫她,她上了樓,原來是讓她幫忙抓雞。那雞那麼老大一個,小休觐害怕雞啄自己,剛好娘拿着盆要去和面,小休觐求助的目光看向她,娘看了一眼,立刻就走了,因為她也害怕雞啄自己,也怕自己駐足了,就被叫住抓雞。
她隻能硬着頭皮上,一邊恐懼,一邊去抓。
她一直都渴望能有人保護她。
“休觐,我不問你了,你不要再想。”
柒休觐看着眼前碧洲成的臉,突然緊繃的弦繃斷了,劇烈的哽咽起來:“元帥,我好想回營,我想待在你身邊。我不想待在那兒,那兒一點都不好,我每天都過得不開心,我想回去。”
碧洲成去找了歐陽謙,堂堂正正,沒有一絲回避和作僞,要求歐陽謙放開她,一切損失,他來承擔。
歐陽謙被他這種理所當然的态度氣得火冒三丈,猛地拍桌而起:“元帥知道自己再說什麼嗎?”
“知道,末将在要求王爺,放過柒将軍,讓她回營。”
“大膽!她是本王的人,哪裡輪得到你在這兒跟我要人?!”
“王爺,末将當時跟你說的很清楚,你若不能好好對她,我也不會信守承諾。”碧洲成不卑不亢的直視着歐陽謙的眼睛,“王爺,就算我請求你,放過她,把那個神采奕奕、眼神有光、勇敢快樂的休觐,還給我。”
歐陽謙被他的話氣得直打哆嗦。
“休觐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待我如兄如父,王爺隻嫉妒休觐待我的一片赤誠之心,焉不知休觐以前也用過同等珍惜愛護的真心待你。她守在營裡六年,守活寡,多少人對她起了龌龊的心思,她一介女流,好多次都吃了暗虧,沒人給她出頭出氣。營裡但凡有誰說你一句不好,她能氣得把人打到軍醫的營帳裡,被人辱罵,也隻會替你委屈不平,好像被他們誤解謾罵的人是她自己一樣,悲憤的哭泣。”碧洲成的聲音也逐漸不平穩,顫抖了起來,“幾年前她經受一場大的變故,一米七高的人,瘦到隻有七十多斤,就那麼一小抓抓,骨瘦嶙峋。她再跟我胡攪蠻纏,我都不敢用大力拽她,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她骨頭都掰折了。我把她從鬼門關帶出來,好好的、愛護的把她又養好了,又讓她不疼了,她又重新展露笑顔了。可是她自回你身邊,我每次見她,她都比上一次更憔悴,眼裡再也沒有了光。謙王殿下,休觐是我放在心尖上疼愛的,我培養她,心疼她,我把她護着捧着,教的她忠君愛國、仁義為先,我那麼好的一個休觐,教養出來,不是為了讓人随便作踐的!不管是誰,想要傷害她,把她的快樂朝氣剝奪走,讓她變成一個麻木不仁的傀儡,除非我死了!隻要我活着一日,沒人能隔過我來動她一根汗毛!”
柒休觐從外面跑了進來,看到門裡劍拔弩張的場面,拉着碧洲成往後退了兩步:“元帥……”
碧洲成擦了一把紅透了的眼眶,道:“剛好今天休觐也在這兒,我就再說一遍,當年在嘉陵關我就說過的話。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何種境遇,無論休觐是瘋是傻,我都會管到底。我不會,讓休觐在任何時刻,隻有一個人。我知道,休觐在這兒過得不好,沒跟我說過,是怕我為了她做出什麼事來。休觐,不怕,隻要我活着,絕沒有人能傷害你。休觐這幾年在民間做了無數善舉,深得民意,誰若是一意孤行,不顧民意,我也不會屈膝求饒。黃泉路上,我也不會讓休觐一個人孤單的去。我不可能,也絕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别人那麼欺負她,而無動于衷!”
柒休觐怕碧洲成惹怒了歐陽謙,拽着碧洲成就出了門,便拖他邊哭,出了大門口,柒休觐渾身的力氣好像都散盡了。碧洲成還要進門去,柒休觐死死的從背後抱住他的身體,不讓他去,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顆顆分明的掉到他身上,洇透了他的衣服。
她在他身後痛哭流涕,看不到他在前面,眼睛也已經紅透了,他是咬破了自己的口中的内壁才沒讓自己出聲,他怕一出聲,自己恐怕就要大逆不道,成為元國曆史洪流中的罪人了。柒休觐的心裡,碧洲成比她自己還要重要,但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們互相疼惜着彼此的痛處,更也互相珍惜着,彼此的心願。
哪怕已經相處了這麼多年,可是柒休觐的善良,碧洲成卻還沒有看到全部,好像越了解就能看到越多,好的、善意的、閃閃發光的。她最大的願望,是救出身陷囹圄的女人和孩子們,更是想通過自己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們的努力,終有一天達到女同胞們可以擁有跟男人一樣的權利地位和尊嚴。她想要做到的事,還沒有做到,他們還要攜手同行。
哪怕她身處黑暗,可依然想給世間帶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