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低聲笑了幾聲:“哦?真要沖破這皇權,誰杖斃誰還不一定呢!”
元臻氣極,隻覺得眼前這個兒媳婦陌生到好像從來都不認識她,這哪裡像是以前哪個憨憨的、有善心的那個人?簡直赤裸裸一個不要命的瘋子!
柒休觐深深呼吸了幾下,又恢複了幾分理智:“皇上,我無意冒犯,你也不必拿摘腦袋,保仕途這種事來要挾我。我臉上的這些傷,都是為了你那好兒子,我為了他心甘情願守活寡,為了他心甘情願的吃沙子,我全身累累傷痕,都是為了追随他才落下的。而你,給我的那十萬兩,我沒有用過你一文錢,你給我多少,我留着多少,他也早已要回去了,我不欠你的。仕途這事……我辛苦所得的銀兩,除了養活自己這張嘴吃飯,其他的全都還給元國百姓了,我問心無愧!至于掉腦袋……呵,人固有一死,我也早就做好辭世的準備了!我這條命,起點就比别人低,低太多了,我一步一步這樣活過來,自問對得起天地,也對得起自己這一遭性命,我沒什麼牽挂。元帥自我入營起,便填補了我情感的缺失,給我疼愛,給我保護。以前無數次我走投無路隻能自己哭泣,可是他在我身邊,每一次都會教導我,保護我,愛惜我。我們之間的感情羁絆不是您所能了解的,我也不指望任何人能了解,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這樣待我了。我不知道我對他而言意味着什麼,有多重要,我隻知道我内心的感覺,他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比我自己還要重要,我不能允許任何人對他不利。我願意用我的一切來保護他的安危,九死而不悔。”
碧洲成既覺得柒休觐罔顧人倫,以下犯上,可是内心深處,卻也是暖暖的,自己這一生可謂對國家嘔心瀝血、死而後已,也對自己手下的士兵肝膽相照、傾囊相授,可試問,又有幾個能做到如此?
元臻氣喘了幾聲,雖氣惱的來回踱步,可卻也沒有暴跳如雷。她雖然是對自己大逆不道,可她所言也确實是這麼回事,她嫁到自己家裡來,也沒得到過很多優待和好處,嘉陵關那次,自己和師父還想殺她。
盡管他不太明白她和歐陽謙之間的牽扯,卻也覺得她如此惱怒和淩厲,也隻是想保護自己在意的人吧。
這種情況下,他隻能跟他們二人交了底,事情果然如碧洲成所料,這是個圈套,讓他們以為皇帝昏庸,真要殺碧洲成,到時候營中必定大亂,現在就等着西麟人上鈎。
柒休觐知道這是個圈套之後,瞬間冷靜了不少,而後又狐疑的問:“義父,您沒騙我?”
元臻被她剛剛的話氣得胃痛,沒好氣的道:“義父?剛剛你是怎麼叫朕的?不是叫皇上嗎?不是都要刺殺朕了嗎?混賬東西……”
柒休觐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看向了碧洲成,碧洲成點了點頭:“現在你相信我沒事了?”
柒休觐不吭聲了。
“下次再敢這樣不顧後果的發瘋,皇上可不會再饒恕你第二次了!”碧洲成拍了拍她的腦袋,比元臻更像她的親人,“還不向皇上請罪?”
柒休觐跪地磕了一個頭:“義父,方才,是休觐冒犯了,休觐是關心情切。元帥對我來說,就像是您對謙王一樣重要,如果他知道有人冤枉您,要殺您,必定跟我一樣憤怒。現在外敵當前,義父請饒恕了我吧。”
元臻歎了口氣:“行了,起來吧。”
柒休觐站起身,元臻又不解的問:“朕給你的銀子,謙王都拿走了?還有你說,你臉上的傷是因為他,是怎麼回事?”
柒休觐閃避了一下,道:“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等以後有了太平日子,我再跟您說吧。”
元臻走後,柒休觐往稻草堆上一倒,捂着自己腫脹不堪的臉,那過去的委屈勁兒又回來了,有一聲沒一聲的抽泣着。
碧洲成叫來了獄卒,勞煩人家給拿了瓶藥,将她拽起來要給她上藥。看到她臉上的淚痕,他心裡也很不是滋味,眼淚抹去,給她塗藥的時候,他輕聲問:“你臉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不是因為那個殺千刀的。”柒休觐一下一下的抽噎,“他兒子對不起我,他老子還要砍你,我真想把他們祖墳都給揚了。”
碧洲成沒好氣的瞪她:“你還說!”
上了藥,柒休觐連天趕路累極了,不一會兒就睡着了。碧洲成拂過她的碎發,看到她腫腫的眼睛,和臉上紅成一片的指痕,腦海中忽然想起以前有次去她屋裡找她,她大咧咧的将雙腳都翹到了桌子上,正在看小人書。察覺到他來了,柒休觐舉了下手:“元帥,等下,你重新進來一下。”
他又退出去,重新進來,發現柒休觐雙腳并攏,雙手放在膝上,坐姿非常乖巧。
想起過去的事,碧洲成嘴角噙了點笑意,他坐直了身子,認命的想,自己這也算是苦中作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