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一聽這話音,心想難道出了營還能見到兄弟?她正式的拱手道:“前元安軍将領,隴安軍營七十三營将軍柒休觐,師承碧洲成。”
那人輕輕笑了一聲,似乎在預料之中的樣子,也朝她随便拱了拱手:“前元安軍将領,隴安軍營二十六營元帥房宗,師承碧洲成。”
柒休觐聽碧洲成提起過他,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親人啊——!”
他們聯手将此地販賣毒品的窩點一網打盡,交給了衙門處理後事,柒休觐問及他現在在做什麼,房宗道:“我離開軍營之後,就到了民間四處遊曆,看遍了山川河海,也看盡了民間疾苦。于是尋了個地方,教人練功打拳,既可作為一條生路,也可強身健體。沒事兒了,就去窮人堆裡,免費教孩子練拳,窮人家的孩子很難讀得起書,練就了一身的力氣,以後最起碼也能養家糊口。”
“好,大哥好志向!實不相瞞,其實我也有這個念頭來着,我當時出營,想的就是要麼開個小面館,要麼教教女孩子練功。我在江南開了個小館子,年關了沒生意,就出來走走,沒想到還能碰到親人啊!”
房宗大咧咧的笑道:“好了,别光說我們了,元帥呢?他怎麼樣?他和仲帥身體都還好嗎?”
提及元帥,柒休觐的眼睛微微往下瞥了瞥,應道:“他們兩個身體還好,你不在的這些年裡,營裡也發生了很多事。元帥曾經跟我提起過你,對于你的離營感到很惋惜。”
房宗揮了揮手:“嗐,有什麼好惋惜的,我要是再待下去,命都要沒了。”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房宗又問:“現在謙王殿下回來了,營中風氣應該不至于像幾十年前那樣吧?”
柒休觐點了點頭:“營中主要是有些渾水摸魚之徒,大哥您也是知道的,不過雖然曲曲折折,好在如今領頭的人已經被除去了,所以一切還算好。”
房宗微微挑眉,看着眼前的酒杯,似乎也有些感慨:“這些人呐,争來鬥去,最後未必能落得個全屍。”
柒休觐心頭一跳,忙問:“您這是什麼意思?”
“那姓汪的好歹也得意風光了這麼多年,他和他爹,曾經也算是位極人臣,在朝中和營裡攪弄風雲,算計了一輩子……”房宗擡起眼皮,看着遠處的風光,“無數的軍官和士兵,死在了他們的算計之下。臨了了,卻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柒休觐心頭猛震,她當時回到營裡,隻聽說了汪家被清算了,現在從房宗口中才得知,汪喬當時所有的明線暗線都被找出,被當衆念出他的罪行。汪喬自知無力回天,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求着碧洲成取他一人的性命,饒過他的妻兒,碧洲成并未允諾。
據說汪喬跪着膝行到碧洲成腳下,連連磕頭,把腦袋都撞破了,聲淚俱下的懇求。他這一輩子,自認也算是個枭雄,年輕的時候一心為國,想掙個好前程,卻屢屢被自己的頂頭上級算計。後來,他也學會了那些人的手段,對待擋路的人毫不手軟。他做過為國為民的好事,也做過陷害忠良、戕害百姓的惡事,臨死前唯一放不下的,是自己的子孫後代。
他這一輩子,害了碧洲成無數次,他相信,就算一開始自己算計他的心思沒被他發覺,可後來他無數次的想取他而代之,他都是心知肚明的。他無法判定碧洲成從何時開始防着他的,這些年他沒有除掉自己,一是因為自己的爹在前朝得力,二是因為勢力交纏,他不能輕舉妄動。可碧洲成這個人,也是從血淋淋的戰場上一次又一次活下來的,練就了一副心黑手狠,連對待自己的親信都能差點給人打死,更何況是自己這個害他那麼多次的人。
“元帥,元帥,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太想着攀高位,我太想着沒人能壓制……我以前是被人算計怕了,所以我不想讓人再壓着我一頭……我錯了,是我錯了……元帥,求你念在,我們同在軍營數十年的份上,求你,求你,殺了我,饒了我的孩子們……”
汪喬毫無尊嚴的抱着碧洲成的小腿哭泣求饒,毫無平日裡嚣張輕蔑的姿态,碧洲成低頭瞥着他,就好像隔過時光,看到了剛參軍時的汪喬。那時他還年輕,對自己的數次提點中,固然有利用的心思,但是否曾經也摻有一絲真心?他無從分辨。他隻知道當年自己對他的幫扶,後來都成了一次次揮向他的利刃。
這些年,在他利欲熏心的欲望下死了多少人?他奢靡的花費中,又摻雜了多少無辜人的鮮血?他們共事數十年,汪喬想過無數個辦法想除掉他,可他命硬,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任憑汪喬如何痛哭,碧洲成都沒有允諾他任何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