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說完,朋友沉默了半盞茶的時間才回她:“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想替他們找一個理由,想讓你舒服一點,但是我找不到。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講,他們都不應該無視這種畜生行為,但是他們确實選擇了無視。他們想當做沒有聽到過,沒有見到過,想當做無事發生,連同一起的,他們也無視了你,隻能是抱抱你吧。換成是我,我可能會大聲的質問我哥,‘哥,你是不記得他對我做了什麼事嗎?為什麼你可以和他如此說笑呢?我小的時候沒能保護好我,我長大了以後,在你們知道事實以後,依舊不能維護我嗎?’然而你沒有問,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問。你選擇了隐忍,像一如往常的你一樣。你的不問更讓我生氣。比他們無視這件事更讓我生氣。”
柒休觐拼命往下咽自己喉嚨處的酸意,逼退眼中的眼淚,長歎了一口氣:“因為我已經默認了我對他們不重要,我就算大聲質問,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反而我自己更像是個小醜。”
朋友眉頭緊皺,厲聲道:“你不是小醜!小醜是他們!該有罪惡感的是他們!他們才應該覺得羞恥!”然後她又想到了柒休觐的後幾句話,十分肯定的回道,“我娘?她甚至不會讓一個比我大的男孩子單獨出現在我的房間裡。”
柒休觐歎道:“他們所有人在這件事上默認的态度,出奇的一緻,或者說他們本來就是同一種人,無視就是沒有傷害。我一遍遍去說,他們也隻會認為我太計較,讓他們難做。他們想維持這樣的表面關系,如果隻不跟他們家來往,别人肯定會問,這種事又讓他們覺得丢人,根本說不出口,隻要委屈我一個人就能兩全其美的事,為什麼不這樣做呢?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有時候想起來,我真的想跟他們斷絕關系。”
兩人之間又沉默了良久,柒休觐頗為心酸的道:“其實有時候想想,有家人但對你的悲慘遭遇無動于衷,和沒有家人,好像沒有家人還更好受一點,最起碼還留有一個幻想,幻想他們會怎麼維護你。今天我幹活的時候,又想到了我哥很坦然的跟我說起,說他們寫信聊天,然後又想起了我家裡每一個人跟他們熱絡的來往,對我不成親的指責。就是我覺得我對任何人都是不重要的,然後我又想逃避,不想回去過年,不想看到他們的親昵。前幾年有一次我奶天天在我耳朵根念叨,說想不通我為啥不願意成親,不知道我到底咋想的。我說你去問你大孫子去吧!我奶眼睛一橫,說‘猴年馬月的事了,你記一輩子吧!’然後氣沖沖的走了。我爹也會是一樣的态度,覺得過去二十多年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覺得我小題大做,甚至我提起來讓他覺得沒面子,錯的是我,而不是那個雜碎。我想到的時候,真的一點都不想回去那個地方,然後我腦海中想起了你和你娘的縮影,你娘不可能做出一丁點這樣的事的。”
“反抗是沒有一丁點用的,這句話大概刻在你對親人的關系裡了。”
“我曾經嘗試過很多次緩和我和我爹關系的事,包括買那種親子關系的書,給他洗腳,給他抄錄食譜等等事情,從未得到回應。我已經對親子關系不抱有什麼期望了,隻是有時候覺得很感喟,有些親情是你們這樣的,有些是我這樣的。”
朋友沉默了片刻,對于她的不知抗争感到怒其不争,長舒了一口氣:“算了休觐,如果你不掙紮,大概是你的命運如此,我不多說什麼,隻希望你下輩子能到一個好人家。你這輩子做了許多好事,下輩子一定會好的。不用下輩子,現在吃點苦,晚年也會好的。”
聊天的最後,是柒休觐揚起一張笑臉,聳了聳肩,輕松的道:“我現在已經沒有把他們看得太重了,我會過好我自己的日子,我會好好愛自己的,你放心吧。”
歐陽謙摸着柒休觐熟睡的眉眼,想起曾經那麼多年裡,她無數個為自己沒有一個好的家庭而難過的時刻,無數個羨慕别人有好爹好娘的時刻,心裡泛起了無邊無際的空洞與難過。
成親的第二天,兩人依舊穿着新婚的婚服,帶着珠翠滿頭的鳳冠,去見趕到隴安的文武百官。柒休觐不用做什麼,隻過去露個臉就行,其他的都有歐陽謙和龍庭他們忙活。
柒休觐挺直了腰闆,端莊中又帶了點随意,各位大臣下跪拜見了王妃,柒休觐微微擡手:“諸位卿家請起,本宮和謙王的好日子,還望諸位吃好喝好,别拘束。”
大臣紛紛謝恩,也有些人在底下耳語,議論着她的出身和民間的非議。
柒休觐走完了一圈,人也累得不輕,白鸢扶着她坐下,嬉笑道:“王妃累了吧?奴婢去給您端茶水喝。”
柒休觐嗔笑:“你又來了,什麼奴婢不奴婢的,你就自稱我就好了,别整那些階級稱呼啊。”
白鸢知道這位王妃跟别的主子不一樣,也沒跟她多争辯,乖巧的應道:“诶,好嘞。”
柒休觐喝了口茶水,手輕輕順滑着自己的小肚子:“進屋去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