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段玉書清楚地從薛憐心的眼中看出了仇恨。
雖然薛憐心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很大的變化,但是她眼中濃烈的恨意令段玉書心裡一驚。
——為自己複仇。
他一直以來要做的事,同樣也是為自己複仇。
如此說來,他與薛憐心倒也能算得上是同道中人。
隻是段玉書不知道,薛憐心所負之仇到底有多麼深重,才會令她眼中的恨意如此濃烈。
仿佛無聲燃燒得烈火。
段玉書将最後一杯茶推到薛憐心面前,而他自己則拿起了薛憐心給他的那第一杯茶。
“願為小姐效勞。”
“願助公子得償所願。”
二人茶杯相碰,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以此為契。
天色漸暗,薛憐心跟阿碧乘馬車回了薛家。
段玉書跟溫小玉留在了小院裡,二人生火下廚,一起吃了頓晚飯。
溫小玉很驚訝段玉書居然會做飯,同時也發現段玉書的飲食習慣與她出入很大。
“段大哥,你不是辰國人嗎?”溫小玉在飯桌旁忍不住問道。
段玉書笑了笑道:“我是辰國人,隻是我之前一直在北境生活。”
雖然段玉書看起來還是那樣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但是溫小玉覺得,他的笑容裡似乎多了些哀傷。
“那你回來辰國,是為了跟憐心姐一起做生意嗎?”
“我回來找我的家人。”段玉書放下碗筷,給溫小玉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你的家人在陵陽?名字叫什麼?也許我認識呢!”
“我的家人不在陵陽,在京城。”段玉書把茶遞給溫小玉,“隻是我現在要先跟薛小姐一起做生意,把生意做好了,才能去見他們。”
“哦……”溫小玉聞言不再追問下去。
她想起了她的娘親。
如果她能早些出來賺錢,或者早一點遇見恩人,是不是娘親就能有錢看病,就不會死。
段玉書看得出溫小玉情緒低落了下去,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觸動到了她的傷心事。他也不知是否該追問下去,又害怕惹得她更加傷心。于是他便隻能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把所有該做的事情都早些做完,讓她能夠早些休息。
入夜,二人各自回房。
段玉書通過窗縫确認溫小玉房間的燈已經熄滅,悄悄出了房門。他運起輕功,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段玉書首最先來到的地方是清風樓。
之前他用假名在這包了個客房,房裡藏了他新買的夜行衣。
他那件夜行衣早在陵陽城郊遇襲受傷的時候就已經破掉,被阿碧扔了。之後他一直住在薛家療傷,即使他偷偷買了新的夜行衣,也不能放在薛家。
事實證明他的顧慮是對的,薛憐心讓阿碧為他收拾了離開薛家的行李,如果新的夜行衣放在薛家,阿碧在收拾東西的時候一定會發現。
段玉書在清風樓換好了夜行衣,而後潛入了夜色之中。
他今夜的目标,是薛家。
确切地說,是薛憐心。
雖然他之前對薛憐心早有懷疑,但當時他身上有傷,行動不便。更不用說阿碧一日三次的送藥查房,讓他根本沒有機會私自在薛家查探。
他的傷勢剛有所好轉,羅鴻飛又來了一招嫁禍于人,要把他趕出薛家。從結果上來看,羅鴻飛成功了,他确實被“趕出”了薛家。
他也就沒了就近調查薛憐心的機會。
但是薛憐心今日對他說得那番話,讓他覺得自己一定要認真調查一下薛憐心。
他沒有當場問薛憐心到底身負什麼仇恨,因為他害怕薛憐心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薛憐心從頭到尾都沒有問他為什麼要去皇城,他也沒有資格問薛憐心。
但他需要知道薛憐心去皇城的目的。
他有資格知道。
段玉書趁着夜色潛入薛家。
整個薛家被光影分割成兩半,一半燈火通明,一版光影暗淡。
段玉書知道,這是薛憐心與羅秀麗二分薛家的結果。燈火通明的那一半住着羅秀麗和羅鴻飛兄妹,還有羅鴻飛的兒子羅景元。光影暗淡的那一半住着薛憐心和薛老夫人。
雖然薛憐心所住的那一半庭院暗淡得看起來像是付不起燈油錢一樣,但是段玉書知道,事實正好相反。
在薛家居住的那些日子,段玉書也是住在薛憐心所在的這半邊庭院。當時入夜之後,他房間裡用來照明的東西并不是尋常的蠟燭燈籠,而是夜明珠。
那夜明珠被安置在琉璃燈盞内,入夜之後,滿室光華。
屬于薛憐心的那半邊庭院看起來雖然暗淡,但是萬千燈火蠟燭又如何抵得上一顆夜明珠。更不用說那半邊庭院之廣,廂房數量之多,所用夜明珠又何止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