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段玉書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醒過來的時候早已日上三竿,陽光從窗外灑進屋裡,灑在他的臉上,也灑在她的身上。
玄色羅裙,淡紫披帛,赤紅繡鞋。
陽光透過窗棂映在房裡,仿佛在她身上鍍了一層脂金,連帶着她一身冰冷的玄色羅裙也帶了些溫和的暖意。
薛憐心坐在桌邊,手中拿着段玉書的外袍。她雙指拈着一根銀針,正在飛針走線,縫合起那些被白衣人的暗器所劃破的裂口。
“薛小姐。”
段玉書掙紮起身,想要阻止薛憐心。
他何德何能,竟然能讓她親手為他縫補衣服。
但是段玉書剛一坐起身,就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又不得不再次跌回床上。
“段公子!”
薛憐心見到段玉書又跌回了床上,趕緊放下了手中的衣服,來到床邊查看他的傷勢。
“你怎麼了?需不需要我去找大夫?”薛憐心關切問道。
“不礙事,我隻是覺得有些頭暈目眩,興許隻是睡得太久了,不必勞煩薛小姐去找大夫。”
段玉書再次嘗試撐起身體,薛憐心伸手扶着他的肩膀助他起身,還把枕頭放在他的背後讓他倚靠着。
段玉書坐起後看着薛憐心,覺得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
他與她初見之時,他也是這樣身受重傷隻能靠坐在床邊。她也是這樣,身披陽光站在他的面前。
他們之間似乎已經經曆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不曾變過。
段玉書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為何會突然生出這樣的感慨。
“不知薛小姐前來有何要事?”
他不覺得薛憐心會撇下受傷的阿碧不去照顧,而來這裡給他縫衣服。既然她來找自己,必然是有要事發生。
“憐心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段公子。”
“小姐請講。”
“韓洌。”
當韓洌的名字從薛憐心的口中吐出之時,段玉書心裡一驚。
不愧是她。
他早料到自己送韓洌回房這件事會引起他人的注意,雖然他已經他以前想好了說辭,但是他也想到那說辭不能讓所有人信服。
隻是他一直以為會來追問自己關于韓洌的事的人會是蔣月岚,卻沒想到竟然是進入太守府後便未曾見過的薛憐心。
但是轉念一想,又确實應該是她。
她從來都是這樣,心思缜密,算無遺策。即使她沒有出現過,但是她卻總能知曉一切。
“不知當日瘋了的韓洌找到你的時候,對你說過什麼,做過什麼?”薛憐心接着問道。
“當日韓洌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段玉書依然說着他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他剛闖進我的房間便昏了過去,我也不知道他原是想找我做什麼。”
即使知道薛憐心有所懷疑,段玉書也給不出其他答案。
因為他确實不知道韓洌要找自己做什麼。
那日韓洌帶着滿身傷痕闖入段玉書的房間,跪在段玉書的面前,張口對他說話。
那聲音嘶啞幹澀,不似人聲。
段玉書震驚于韓洌那滿身的傷痕,震驚于韓洌韓洌臉上陌生的神情,震驚于韓洌居然會開口說話。
他還沒來得及震驚韓洌對自己說了什麼,還沒來得及問韓洌那許多的疑問,韓洌就已經又突然口吐黑血,昏倒在自己面前。
段玉書不能為了讓自己能夠置身事外就眼睜睜看着韓洌死去,情急之下隻能把韓洌送了回去,找人求救。
他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其他人想知道答案還能來問他,而他卻沒有辦法再開口去問。
去問瘋了的韓洌,還是去問清醒的韓洌?
就連段玉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應該盼着韓洌早點清醒過來,還是盼着韓洌繼續瘋下去。
瘋了的韓洌已經瘋了,他能回答出來什麼?
清醒的韓洌已經清醒了,他能回答出來什麼?
段玉書看着薛憐心,薛憐心也看着段玉書,兩個人都想在對方臉上看到對方的動搖。
但是他們都沒有在對方臉上看到他們想看到的表情。
“你可知,昨日太守府中出現了刺客?”薛憐心突然轉換了話題。
“刺客?”段玉書被薛憐心的話說得一頭霧水,“我昨日一早便睡了,方才剛剛醒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刺客昨夜就是從你房中逃出,引得太守府中的侍衛們追捕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