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可以……放開我嗎?
韓洌嘴唇緩緩張合着,無聲地問蔣月岚。
蔣月岚看明白韓洌所說的話,猶豫了。
她不知道應不應該放開他。
如今的眼前這個清醒過來的韓洌并不是“正常”的韓洌,而是遺忘了與她有關的記憶的韓洌。
仔細想想,蔣月岚其實根本就不認識眼前的這個韓洌。
她隻認識在那個雨夜中與自己相遇之後的韓洌。
蔣月岚沒有忘記韓洌之前醒來“發瘋”時看向自己的眼神。
除了陌生和戒備,還有殺意。
一直以來,她都過于習慣韓洌所表現出來的對自己溫和無害,甚至是能為自己赴湯蹈火的模樣。卻根本不知道,在與她相遇之前,在失去記憶之前,真正的韓洌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見蔣月岚猶豫的模樣,韓洌皺起了眉。但他皺眉不是因為生氣蔣月岚不肯放開他,而是……害羞。
——我想……解手……
因為韓洌不能發出聲音,所以他即使已經害羞得面色绯紅,也還是得看着蔣月岚的眼睛一字一字無聲地說出口。
在看明白韓洌說了什麼之後,蔣月岚的臉色也瞬間紅了起來。
“我……我去找其他人來幫你……”
蔣月岚說着,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你們進去看一下韓洌……”
蔣月岚當然不可能把“給韓洌解手”這件事清楚地說出口,隻能讓門口的這兩個侍衛自己進去跟韓洌溝通。
“是。”
門口的兩個侍衛領命進了屋裡,蔣月岚怕聽到什麼尴尬的聲音,故意走遠一些。但她也害怕出什麼意外,所以眼睛還是一直盯着韓洌的房門。
等了許久也沒見那兩個侍衛出來,蔣月岚靠近韓洌的房門,就聽見從裡面傳來人摔倒在地上的聲音。
糟了!
蔣月岚再顧不得許多,立刻推門進去。就看到那兩個侍衛撲倒在地,韓洌房間的窗戶打開,韓洌卻不見了蹤影。
蔣太守出去赴宴帶走了大半侍衛,蔣月岚隻好指揮着府中餘下的侍衛們四處尋找韓洌。
侍衛們分散在太守府中四處尋找,也就沒人注意有一個侍衛逐漸掉了隊,在經過太守府後門的時候悄悄溜了出去。
待行至無人處,那侍衛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的赫然是韓洌的臉。
前面那些溫和示弱、皺眉含羞都是他演出來欺欺騙蔣月岚的假象,他圖謀的一直都是離開的機會。
他有非去見不可的人。
隻是他現在還不知道那個人如今的名字,隻記得他的臉。
可他現在不能出聲,也根本找不到人去問。
因為太子蕭鴻烨和新上任的織染處大監林明煦的到來,陵陽城早早就開始戒嚴,入夜之後無事不得出門。
又因為羅家在清風樓宴請太子爺和皇城來的大官,陵陽城内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清風樓赴了宴。其他雖然不夠地位但是有點小錢的人,也都各自想盡辦法擠了進去。所以陵陽城大部分的商鋪也都早早就關了門,那些算得上“有事”需要出門的工人們也入夜之前就回了家。
今夜陵陽城的大街上,竟空無一人。
原本該有的滿城燈火也盡皆熄滅,隻剩下天空中淡淡的月色和點點星光。
這于韓洌而言,是福也是禍。
福在這街上無人來往,便也無人會将他的行蹤告知蔣月岚。
禍在——
韓洌想着先逃出陵陽找地方落腳,再慢慢調查他要尋找的那個人的蹤迹。一片烏雲遮住了月色,他急着趁夜出城,卻冷不防在街道轉角處撞上一個人。
那人身上背着一個箱子,箱子被撞掉在地上,那裡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韓洌想走,卻被那人抓住了手臂。
“撞了人連一聲抱歉也不說?”
韓洌無法出聲,當然也說不出“抱歉”。
“太守府的侍衛?這半夜三更你不在值守,跑到外面做什麼?”
眼見行蹤暴露,韓洌立刻決定殺人滅口。
他一掌襲向那人天靈蓋,卻被那人抓住了手腕,死死扣住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