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之前所知,段玉書不過是薛憐心手下一個成日裡剝魚皮縫衣服的裁縫,按理來說不應該會武功。
但是他卻沒想到,當他襲擊韓洌的時候,段玉書居然會擋在韓洌身前,甚至還揮開了自己的劍。
就是那一劍,讓他相信段玉書一定武功不低。
可是真正跟段玉書交手之後,蕭鴻烨之前對段玉書的猜測又被推翻了。
段玉書的武功看似雜亂無章,卻又不時有那麼幾招讓他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感。
可他根本不應該在段玉書的身上感覺到什麼“熟悉感”。
他堂堂辰國太子,怎麼可能會跟北境來的平民百姓有什麼交集?
在此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段玉書是個什麼模樣。
于是蕭鴻烨一改之前逗弄獵物一般的打法,對段玉書下了殺手。
他要弄清楚讓自己感覺熟悉的到底是什麼,他要在生死之間逼段玉書使出真正的武功。
段玉書也感覺到蕭鴻烨的招式突然發生了變化,每一招都驚險非常,看得出是在逼自己使出真功夫自保。但是他覺得如今時機未到,還不能在蕭鴻烨面前暴露自己。
蕭鴻烨眼見段玉書不僅不肯使出真正的功夫,反而更加躲閃自己的劍,心中更加認定段玉書的身上有什麼秘密。
原本聽到林明煦說薛憐心帶着二人來了京城之時,蕭鴻烨真正在意的人隻是薛憐心。不過林明煦說跟着薛憐心前來的其中一人是來自北境的段玉書這件事,他也聽了進去。
雖然身在京城,但是薛家的事蕭鴻烨早有耳聞。
薛憐心扳倒羅家,奪回薛家祖産,吞并馮家産業,這一切他都在林明煦的口中明明白白地聽過了一次。
即使蕭鴻烨沒在陵陽太守府的大堂上,也仿佛看到了當時發生的一切,包括薛憐心背後那猙獰的傷痕。
隻是,他心中看到的薛憐心跟林明煦眼中看到的薛憐心不太一樣。
林明煦覺得薛憐心弱質芊芊,父母雙亡還要遭受如此苦難,真是可悲可歎。
但是蕭鴻烨還記得,他第一次跟羅景明去陵陽之時,就已經聽聞薛憐心手腕非常。她不僅挽救了幾乎被羅家父子敗光的薛家,還在馮家挑起的擂台上以薛家的錦繡莊勝了馮家的天衣坊。
蕭鴻烨更是不曾忘記,他與薛憐心初見的那日,薛憐心是如何拒絕了自己敬她的酒,又是如何在被迫喝下酒以後留下了那個碎在她手上的酒杯。
如此剛烈而驕傲的女子,怎麼會輕易在衆人面前露出自己身上一直以來隐藏最深的傷痕?
而且蕭鴻烨注意到,林明煦曾說薛憐心的侍女以黑傘擋住堂下圍觀衆人的視線。也就是說,薛憐心背上的傷痕是隻露給堂上的人看。
堂上所坐之人除了她的親祖母薛老太太以外,還有兩人。
一個是掌握着羅家、薛家、馮家三家命脈的陵陽太守蔣正峰。
一個是掌握着皇家官布經營權的織染處大監林明煦。
薛憐心的這一出苦肉計,不僅為自己報了仇,還一舉吞并了馮家,掌握了整個陵陽絲織染業。而且也令林明煦心生同情,為她上京争取皇家官布經營權鋪好了路。
如此計策,根本就不隻是一石二鳥。
更何況薛憐心在意的根本就不隻是羅家和馮家這“二鳥”,而是之後她鋪陳開的一盤更大的棋局。
以此為契機籠絡林明煦,上京取得皇家官布經營權,成為天下第一。
不僅如此,蕭鴻烨覺得薛憐心強留林明煦,大辦憐心堂,這一切也都是她的計劃。
她手中早就有人證物證,卻偏要等憐心堂建成,等林明煦前來。這不僅是為了引羅家人自取滅亡,也以這一場大戲讓所有人徹底記住了她薛憐心的存在,令她之後所做的一切更加順風順水。
“弱質芊芊”,“可悲可歎”,這種詞語根本就不适合她。
“城府深沉”,“忍辱負重”,這才配得上她的真面目。
若得謀士如此,必當如虎添翼。隻可惜,蕭鴻烨與薛憐心之間,隻能是敵人。
不隻是因為那杯酒和那個被捏碎的酒杯。
更是因為薛憐心要做的事威脅到了京城陸家。
而他的太子妃,名叫陸瑤華。
蕭鴻烨很清楚,他能夠成為太子不是因為自己在一衆皇子中足夠出類拔萃,而是因為自己的太子妃是陸家的嫡女。
京城陸家掌握的财富與人脈,才是皇帝最想要的東西。
陸瑤華并不是因為與蕭鴻烨成婚才成為太子妃。
而是蕭鴻烨因為與陸瑤華成婚才能成為太子。
所以蕭鴻烨很清楚,保住陸家,才能保住自己太子的位置。
薛憐心威脅到了陸家的勢力,就是威脅到了自己的勢力。
但他不能以“威脅到陸家”這種理由抓捕薛憐心,段玉書這個北境人剛好就成為了蕭鴻烨抓捕他們的借口。
隻是蕭鴻烨沒想到,自己在段玉書的身上竟然還有意外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