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書深吸一口氣,壓下内心翻湧的種種情緒,最終隻是淡笑着開口。
“在下段玉書。姑娘這般金尊玉貴,在下區區一介平民,自是無緣與姑娘相識,想是認錯了吧。”
“是嗎?”陸瑤華娥眉微蹙,似是在回憶着什麼,“不過我一見你就覺得你不是壞人。”
段玉書還未等開口,卻被從門外傳來的一陣規律的敲擊聲打斷。他正要說話,陸瑤華的手指卻又抵在他的唇上,而後又有一點苦澀滑入舌尖……
“這是安神止血的藥,你先撐着,我得走了。”
說完刑房大門便打開了一條半人寬的縫隙,陸瑤華側身離開,而後大門又再次被關上。
段玉書口中的藥丸漸漸溶化,苦澀和血腥味再次萦繞在他的口中和心中。
刑房門外,幾名守衛低垂着頭跪在陸瑤華身邊。
在門口等候的侍女恭敬遞上一方絲帕,陸瑤華接過絲帕,慢條斯理地擦自己的手。
“好好守着,等太子爺回來了,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是。”
守衛們齊聲應着,跪送陸瑤華離開。
相比刑房之内的陰暗血腥,刑房之外的太子府中雕梁畫棟,富麗堂皇。
即便已深夜,太子府中依然還是燈火通明。
府中巡夜的兵士們遇見陸瑤華,都要跪地行禮,問候一句“太子妃”。等她離開之後,才可以繼續前行。
陸瑤華早就習慣了這一切,連一個眼神也沒給過那些兵士們,隻踱步回了房中。
此時她再沒了段玉書面前那美人含淚般惹人憐愛的模樣,看起來仍舊是面若桃李,但眉眼間卻冷若冰霜。
那侍女恭敬站在門口,不敢擡眼看陸瑤華。
“就這麼一個将死之人有什麼值得拉攏的地方,居然還要我親自去辦?”
她想起刑房裡段玉書那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冷笑。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太子爺帶回來的那個男人叫段玉書。人我已經拉攏了,藥也已經喂給他了。至于他能不能在太子手裡活下來,就隻能看他的造化了。”
那侍女沉默着行了一禮,而後便迅速離開了。
陸瑤華冷哼一聲,把剛剛擦過手的絲帕靠近床邊的宮燈。
絲帕的邊角垂在燭火之上,火焰便順着絲帕漸漸攀升。她看着手中燃燒的絲帕,臉上帶笑,在火焰的映照下竟透出些許天真的殘忍。
眼見那包裹着絲帕不住躍動火焰要觸碰到自己的指尖,她才終于放了手,任由那團火焰墜落到地上,親眼看着那條絲帕在火焰中被燒成一團卷曲猙獰的灰燼。
這太子府中發生的事情,沒有她陸瑤華不知道的。
包括蕭鴻烨。
蕭鴻烨帶着太子府的兵士抓了個男人回來,這事在那男人踏入太子府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知道了。
她原本并沒有對這件事有多上心。
蕭鴻烨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抓個人回來又怎樣?
隻要那皇城裡金銮殿上的皇帝不說話,天底下就沒有能管他蕭鴻烨的人。
更何況她也很清楚,蕭鴻烨與千仞衛有關。
太子的近侍們,每個人的手臂上都有飛鷹刺青。
而千仞衛的主子,也是一個他人輕易動不了的人。
太子府的密室刑房裡關過很多人,那些人都沒活着出來過。
所以她對這次這個即将要死的男人也沒有多在意。
直到那個她躲不過、逃不了、離不開、避不掉的人派人來找她。
侍女傳來的話是,如果太子帶回來的是女人便立刻殺了,如果太子帶回來的是男人那就不僅要想辦法保他的命,更是一定要拉攏他。
這是那人第二次要她去拉攏一個男人。
上一次要她去拉攏的那個男人,是蕭鴻烨。
她這才覺得,蕭鴻烨這次帶回來的男人倒是有些特别。
蕭鴻烨在刑房裡呆了許久,等到蕭鴻烨離開刑房之後,自然有人來告知她。
太子府中都是她的人,刑房門口的守衛見她過來直接就跪了一地,她徑直進去就可以,根本無人敢攔她。
刑房中的男人渾身是血,看起來就隻剩一口氣。她給男人喂了續命的藥,按着他的咽喉讓他吞下去。
趁着藥起效之前,她看了看男人的臉,倒是有那麼幾分這滿身狼狽也掩蓋不住的玉樹臨風。
不過男人嘛,就是男人。
她隻盯着他看了幾眼,說了句“像是故交舊識”,男人的心就亂了。
即便他沒開口,她也看得出他眼中的動搖,看得出他淡笑之下掩蓋了多少洶湧的情緒。
是因為她是太子妃?
還是因為她是一個能讓他心動的女人?
總之她看得出,眼前的男人對自己的感情,絕不隻是因為自己給他的那顆續命的藥。
這個名叫段玉書的人似乎真的隐藏了很多秘密。
她故作冷淡打發了侍女,讓侍女看到自己對他真實的厭惡。
因為她對他的興趣,不能讓那個她躲不過、逃不了、離不開、避不掉的人知道。
窗外,夜色将盡。
可這太子府中的夜,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