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停滞了一般,他盯着那個人的影子,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心底蔓延。
終于,那個人影動了。
肉眼難以辨認的牛毛細針從屏風後面飛出,直射在他的胳膊上。黑色的汁液染黑了人影手中牽動着的細線,染黑了刺在他什上的細針,也染黑了他胳膊上被刺出的那個圖案。
一隻黑色的雄鷹。
正是他曾經無數次在其他人的身上見過的飛鷹刺青。
他嗚咽與哭泣都被堵在喉嚨深處,隻能發出含混不清的悲鳴。
不隻是因為疼痛,也是因為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完全被自己視若父親的那個男人舍棄了。
“從此之後你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主子,是奴才,最底層的奴才!”
最初進來的那人笑着,捏着他的下颌,強硬地擡起他的頭。
“你也不配再叫‘鴻烨’這個名字,主子開恩,說還是賜你個名字,這樣你死了以後還能在下面收點香燭紙錢,不至于做個沒名沒姓的孤魂野鬼。”
那人扯掉塞在他嘴裡的破布,從懷裡掏出一個黑色的瓶子,用嘴咬開瓶塞吐到一邊。
那人捏着他的的下颌,将瓶子裡的東西灌進韓洌的嘴裡。
“喝了它,忘了過去,你就還能活。”
又腥又苦的液體順着韓洌的咽喉一直流進他的身體裡,仿佛在他的身體裡點燃了一團烈火。
“記住,你的名字叫韓洌,你隻是韓洌……”
瓶子裡那又腥又苦的液體盡數被灌進韓洌的嘴裡之後,那人才終于放開了他。
屏風後面那個黑影做完了要做的事情,率先離開了刑房。随後又是之前來過的那些人搬走了屏風和屏風後面的蠟燭,帶走了刑房中的光明。
他隻看到那些人的背影,以及被關上的大門
之後便又是無盡的黑暗。
隻是此時的他,已經有了一個新名字。
韓洌。
不是任何人的“韓洌”,隻是他自己的韓洌。
成為韓洌的那一年,他七歲。
當韓洌再醒過來時,他已經失去了從前擁有的一切。
包括他的聲音。
他唯一知道的隻有自己的名字。
他被送去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裡有許多跟他年齡相仿的少年。
後來他才知道,那裡是千仞衛訓練殺手的地方。
他作為“韓洌”重新活了一次,這一次他也成了曾經服侍過他的“奴才”中的一員。
他成了千仞衛,還是千仞衛中的低級殺手。
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低級殺手,根本沒有去千仞衛總堂的資格。
隻有總堂的飛鷹會給他送來一單又一單任務情報,讓他去殺死一個又一個目标人物。
韓洌也不記得這樣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到底過了多久。
直到有一日,飛鷹送給他一張地圖,卻沒有給他送來目标人物的畫像。
他按照地圖去了城郊的一片荒宅,遠遠看去仿佛就是一座鬼城。
他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但越是深入心裡就越是莫名滋生出一股熟悉感。
地圖上标識的目的地隐藏在這座鬼城的最深處,也是在整座鬼城中他覺得最熟悉的地方。
隐藏在破敗莊園中的一間密室。
他毫不費力就進入了那件密室,因為密室大門根本就沒有關閉。
密室中放着一個早已腐朽的屏風,屏風後卻放着一個纖塵不染的錦盒。
錦盒内有一份千仞衛的卷宗,上面記載了二十年前太子府大火的情況。
韓洌當時并不知道,為什麼要把太子府大火記錄在千仞衛的卷宗裡。
被壓在卷宗之下的是一張人物畫像。
出自千仞衛丹青部的畫像。
畫像裡是一個男人。
這個人韓洌很熟悉,因為畫像中的男人正是他自己。
可是畫像上寫得卻不是“韓洌”,而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蕭鴻烨。
當朝太子,蕭鴻烨。
韓洌無聲地念着這三個字,不知從何而起的熟悉感再次排山倒海一般襲來。
而在他自己的畫像之下居然還有另外一張畫像。
這另一張畫像看着也是出自千仞衛丹青部。
韓洌并不認識畫像中的男人,但是認識男人的名字。
這張畫像上寫得也是“蕭鴻烨”,隻是這三個字後來又被抹去,又重新寫了另外三個字。
段。
玉。
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