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

眼見一支長箭被一團烈火裹挾着向着她們襲來，阿碧伸手将薛憐心攬入懷中，同時擡手以黑傘擋住那支着火的長箭。

之後她将内力聚于黑傘之上，隻一揮便将整個車廂擊得碎裂開來，破碎的木片四散迸濺。

未等她們二人看清自己身處何處，就又見幾支長箭攜着火光從四面八方向她們襲來。

阿碧牢牢抱緊薛憐心，以黑傘掃開那些長箭的同時運起輕功騰空而起，準備從上方逃離此處。但一道無形的屏障卻将她們與夜空隔開，讓她難以脫身，不得不抱着薛憐心又落了回去。

地面上，拉車的馬匹被長箭射中。馬兒吃痛發出一聲長嘶，拖着殘破的車輪飛奔而逃。

阿碧在紛亂的火光中勉強辨認出這裡是一座宅院，但是院中根本空無一人，隻有無數燃燒的箭矢在其間穿行。

她一手持傘，一手持銀絲，兩樣東西分别在她的身前和身後展開，将她和薛憐心護在其中。二人且走且退，不久後來到一堵牆邊。

阿碧把薛憐心護在自己和牆面的中間，暫時保證了薛憐心的安全之後，她這才終于能分出心思來觀察如今的情況。

這座宅院看起來十分嶄新，根本沒有任何人在這裡居住過的痕迹。

那些燃燒的箭矢從宅院的各個角落連續不斷地射出，角度之刁鑽，出箭之密集，根本不可能是常人所為。

簡而言之，這座宅院中隐藏着無數機關，持續不斷地放出這些燃燒的箭，漆黑的夜色又把這些機關的所在隐藏了起來。

院中的光源隻有那些長箭上燃燒的火光，一時之間，阿碧也無法從那些紛亂的火光中找到機關的所在。

最快逃出這裡的辦法當然是直接用輕功從上方離開，但是宅院之上卻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把她們兩個罩在下面，讓她們插翅難飛。

看着頭頂那張網，阿碧不禁覺得眼熟。

這堅韌又難以辨認的網，與她手中的那束銀絲是何其相似。

看來甯無塵說得沒錯，千仞衛的“主子”的确是九王爺。此番不僅是九王爺設宴，其中還有清光使的手筆。

她們如今的處境也不難猜測，正是知道她所使的七弦泠音能夠用音律以一敵百，所以九王爺才沒有派殺手來刺殺她們，而是用無人操縱的機關和烈火把她們圍困起來，要将她們置于死地。

先用機關把她的力氣耗盡，然後再用這烈火将她們一起燒成灰燼。

那些人不希望她們存活于世，最好就連屍體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若今日隻有她一人，她尚可拼得一身傷痕逃出這裡。

可是現在，她身後還有一個她必須護着的人。

這是阿碧第一次站在烈火之中。

可她身後之人，早已經在這烈火中幾次命懸一線。

如果她離開薛憐心，薛憐心必死無疑。

可即使她不離開薛憐心，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撐多久。

接連不斷的箭矢越來越多，包圍二人的火焰也越來越熾烈。不知是因為一直以來抵擋箭矢的消耗，還是因為周圍不斷升高的溫度，有汗水順着阿碧的臉頰滾落下來。

“阿碧，你走吧。”

薛憐心的聲音在阿碧身後響起。

“你說什麼？”

“你走吧，你不能死在這！”

薛憐心以為阿碧之前的反問是沒有聽清自己所說的話，所以這次故意提高了聲音。

“你在說什麼，難道你就可以死在這嗎！”

阿碧的回答說明她之前的反問并不是沒聽清薛憐心的話。

薛憐心又在推開自己身邊的人了。

之前是昏迷不醒的蔣月岚，如今則輪到了她。

阿碧正是因為知道薛憐心為什麼總是會做這種事，所以她才決不能離開薛憐心。

因為薛憐心曾經是被推開的那一個。

“阿朱已經為我而死了，我不能讓你也死在這裡！”

阿碧沒有看到，薛憐心在她身後喊出這句話的時候，眼淚也在同一時間奪眶而出。

似曾相識的場景讓薛憐心的記憶一下子回到了那個她不願記住卻不得不記住的夜晚，眼前之人的背影也漸漸模糊，逐漸變成另一個相似卻不相同的人。

薛憐心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恍惚覺得也許這是上天給她的另一次機會，讓她能夠彌補那個她虧欠的人。

她早就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時光能倒流，她是不是應該死在這場大火裡……

但薛憐心忘記了，就算阿碧看不到自己，她也能知道自己在哭。

薛憐心從不輕易在阿碧面前提起那個名字，阿碧知道這不隻是因為薛憐心覺得對不起她，還因為這也是薛憐心心中最痛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