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拾穗追上快步走出的時青時,他已立在樹下。才發現,他今天衣着一件休閑風的黑色襯衫,整個人與身後的陰影融為一體。
時青點燃了一支煙,低着頭吸了一口。
他抽煙的頻次并不高,至少邱拾穗不常看到。
逆着路燈的光線,隻看到昏暗裡一明一滅的猩紅一點,慢慢地燃盡。
見邱拾穗出來,他将煙頭滅在一旁的垃圾桶頂部的煙灰缸中,隔着馬路遙遙地望着她。
“回家嗎?”
邱拾穗很久沒作聲,似乎在消化這一句普普通通卻又無比具象化的邀請。
“回家。”她的語氣帶點雀躍。
從火鍋店門口的路拐個彎過去,是一條長長的小道,是可以步行回家的道。
她想起,教科書裡面經常寫——羊腸小道。
很形象。眼前的這條岔路分明像羊腸一樣歪歪扭扭,又暗又窄,路燈要滅不滅的,地上的磚頭破敗不堪,讓邱拾穗的鞋跟經常踩在不平穩的地塊,需要靠自身的平衡力才能行穩。
即使在繁榮喧鬧的滬城,也存在許多積重難返、年久失修的區域。
經曆了好多場秋雨的城市,原來被炙烤過的氣候着實變涼了許多,邱拾穗緊了緊胸口的針織衫。
“你說,我就這麼跟你出來,會不會被有心人拿去爆料給媒體,到時候咱們倆就解釋不清了。”
“那就解釋不清好了。”
時青倏然停駐了腳步,等了她幾秒。
邱拾穗低頭看路,沒注意到自己都快要撞到了他回過頭來的肩膀。
那一股好聞的柑橘混合秋天夜晚的潮濕泥土味鑽進她的胸腔。
時青等她的影子和自己的齊平才繼續前行。
“不用擔心,楚子舒會幫忙處理一切的,沒有人會往外說。”
“沒想到你和他關系這麼好。”
“一般吧。”
她摸了摸胸前的胸針,指腹摩挲着上面一顆顆飽滿稻穗而産生的顆粒感。
“謝謝你今天的解圍。”
“你這種人有什麼好合作的?”他用無所謂的語氣。
時青看今天那個人的臉色,就意識到邱拾穗被語言騷擾就不是一兩次了。他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邱拾穗要保證的是在反抗的時候自己和他人不會受到傷害。
“本來我想最後一天才把他的惡臭行為放網上的,沒想到你先出手了。”
“你倒是挺沉得住氣。”
也不知道是誇她,還是損她。
但邱拾穗的臉上沒有絲毫不悅,相反的是,她似乎心情還不錯。
時青拿出本來放在口袋中的手,朝着邱拾穗的額頭輕輕地彈了一下,癢癢的,像被貓抓撓了一下。
邱拾穗撫了撫額頭,熱熱的。
“還有你今天送的胸針,很漂亮,那束花也是送我的對嗎,都是一樣的東西,是水稻還是小麥來着?”
他悶着頭低低地笑了一下,望着她的眼睛,裡面亮晶晶的形狀是不是吸納了街角路燈裡所有的光?
視線相交之間,是什麼東西在缱绻。
“那你想多了,那束小麥花是真的送楚子舒的。”
“好好好,是我自作多情。”
“今天第一次演話劇,開心嗎?”
她明媚地擡頭,“開心的!可是,結束的時候還是免不了很難過,因為像音樂、電視劇,大家都是可以反複聽、反複看,但是每一場話劇就隻有一次生命。”
“可是無論如何,你已經在今天呈現出最好的邱冬了,她會永遠留在這個舞台,也會永遠留在我心裡。”
他很少這麼溫柔地聊天,讓邱拾穗晃了神。
“生日快樂。”他對她輕聲細語道。
邱拾穗的心髒突突跳動個沒完。
“謝謝。”
想起今天他胸針盒裡夾帶的紙條,邱拾穗擡頭望了望天空,正上方幾顆星星依稀可見,一般城市裡的星星都很黯然,今晚怎麼格外亮呢。
時青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兩個人并排走得很近,手背不小心擦到了另一個人的手背,而後又像觸到電般敏感地彈開。
邱拾穗腦子裡冒過一個詞——
暧昧。
這種情況是在暧昧階段,對吧。
秋風是一陣愉悅的,吹落了枯老的銀杏,飄落到地上打着滾。
影子不斷拉長,又變短,不斷變化着,直到這條道路的盡頭。
兩個人回到家,就輪番接到電話轟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