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裡沒什麼情緒,微微下垂的眼尾像刀尖的風刃。
正如初見那一眼。
沈清塵停住腳步。
李真真逐漸遠去。
不多時,一個随從走到沈清塵身側,低聲請示:“島主,這一批抓來的人牲,送去給鬼宗教主之前,是否需要淨體?”
“不必。”
沈清塵望着那抹殘影,并未回頭:“這一批人牲靈魂渾濁,不堪大用,他不會用來進獻,淨體反倒麻煩……直接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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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女在原著裡的存在感實在太低,作者根本沒有提及任何信息。
好在主系統存檔了漁女的地址,李真真跟着導航的指引,一路來到了西島翁家河鎮十八家窪。
遠遠看見兩間草屋趴在山窪。
這年頭還能出海打漁的都算富裕人家,漁女家還能有兩間屋,已經屬于富裕中的富裕。
恰好漁女一家人都出門了,李真真徑自走進屋裡,轉了一圈,數了一下床上的枕頭。
發黃的枕頭是男的,不發黃的枕頭是女的。
這一家,應該有父親、母親、兄或弟、姐或妹五口人。
而且漁女在家裡的地位應該不怎麼樣。
不然怎會幾天未歸,家中也絲毫沒有尋找的痕迹。
李真真正想下次再找機會過來看看,就聽門外有人推門進來。
“這門咋沒關啊。”一個婦人的嗓門尖利道:“小騷-貨,隻記吃不記事的東西,萬一讓黃鼠狼來了把稻叼走了,全家人餓死你就高興了是吧。”
一個小女孩痛呼了一聲:“娘,你擰我做什麼,我出門時明明關了,肯定是哥哥沒關!”
“你哥哥以後是要修行當仙人的,你使喚他關什麼門?我看你是皮癢了。”
見這個賠錢貨還敢頂嘴,婦人立馬火冒三丈,順手抄起旁邊的笤帚就抽下去。
“一個不帶把的還敢甩臉子給我看,你哥哥可是仙門長老親自點過的,以後是有大造化的,你能幹什麼?小娘們兒八九歲就敢頂嘴,和你那個大姐一樣都是賤貨,你看我不打死你!”
女孩吃痛求饒:“娘我錯了,我真鎖門了……肯定是大姐!肯定是大姐回來了!”
“她要敢回來,我一樣抽死她!”
婦人眉頭擰起來,恨恨道:“我讓她嫁給隔壁村的葛六,她硬是不嫁,那葛六有什麼不好?小小年紀不聽父母話,就知道賣弄風-騷,她最好死在外面,一輩子别回來。”
女孩小聲說:“那葛六都六十了,還有一身花柳病,要我我也不嫁。”
“……你們姐妹這是要逼死我啊!”婦人頓時哭天搶地,打得越發起勁:“她不嫁,你哥哥去仙門的路費銀子從哪來!你爹抽大煙的錢從哪來!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片刻後,婦人打累了,罵罵咧咧地出去喂雞。
女孩被趕去院子裡燒火做飯。
她被打得實在痛,心裡也不由得怨恨上了大姐。
一邊通着竈台,一邊委屈地自言自語:“母親說得也沒錯,大姐都二十多了還嫁不出去,不是賠錢貨是什麼,家裡也就外婆還為她說話。”
“都怪大姐,一直不回來。”
“她要是回來,母親就會打她,不會打我了。”
李真真:“……”
她站在房裡,把院子裡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系統可以更改漁女身邊人的認知,讓他們把李真真的臉認成漁女的臉。
但無法改變他們對漁女的記憶。
李真真與原身性格差異太大,又沒有演戲的天賦,與漁女家人相處過密,有洩露身份的危險。
她今天原本隻是想來看一眼。
如果漁女家有餘糧,那她先借點糧食救急。
如果沒餘糧,那她就當來踩個點。
畢竟占了漁女的身份,任務期間代漁女照顧一下父母也未嘗不可。
現在看來,似乎沒有太大必要。
而且聽完院子裡這一出,她覺得這糧不拿白不拿。
女孩八九歲,漁女二十多,身量很好辨别。
漁女的衣服雖然寒酸,但能穿就行,她不講究,全部打包帶走。
男主天天需要炭火維持體溫,她哪來那麼多炭。
還有米,财不能露富,萬一被村裡知道漁女家這麼多餘糧多不好,她先幫他們分擔一點。
最後還順手撈走了院子裡的那隻雞。
這賣兒賣女的年頭,哪個好人家會養雞啊。
這種道德的譴責,讓她來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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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
嶙峋海崖之上,幾個穿着白衣的身影憑空走了出來。
“太清哥哥就是在此處失蹤?”其中站在最中間,被衆星拱月的女子眼覆白紗,淡淡道。
“回嬰璎仙子,問靈此前指向的方向就是這個小山村。”
一個年長些的女修托着手中一顆水晶球一樣的鲛珠恭敬道:“但不知為何,線索到這裡就斷了。”
嬰璎蹙眉看了一眼崖下零星的幾處茅舍。
田埂被大雪覆蓋,隻餘一些枯枝敗葉,看起來破敗又荒涼。
“你們分頭去找。”嬰璎随意點了幾個心腹弟子。
她站在懸崖邊,僅一個背影就如仙似夢:“太清仙尊此刻重傷,未必能發現你們的蹤迹,若找到他,不可驚動,先報給我。”
一個弟子遲疑道:“可南夫人說過,仙尊的蹤迹要先報……”
他話音未落,整個人向後一震,一口血吐在衣襟前。
嬰璎緩步走到他面前,彎腰用食指和拇指掐住他的下巴,聲音冷淡:“你給我記着,太清仙尊才是仙界魁首,有幸和仙尊沾了三分血緣罷了,就她也敢代仙尊說話?”
年長女修也附和道:“就是,南夫人不過是仙尊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姑,但我們仙子可是仙尊的命定之人。”
“誰不知道仙尊過去一萬年裡,一直在找一灰眸女修的轉世,此世找到我家仙子,更是視若珍寶,有求必應。”
“如不是南夫人那群人從中作梗,我家仙子早已和太清仙尊結為道侶……那南夫人還能比得上我家仙子不成!”
那弟子雙目流血,顫抖不止,嘴裡不斷嘔出血來。
嬰璎松開手,慢慢擦了擦。
她并不否認女修的話,隻淡道:“再讓我聽見誰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便自毀道行,下山去吧。”
幾個白衣仙人畏懼地互相對視一眼,領命分頭離去。
這時,一塊海石後忽然傳來一聲異響。
“誰在偷聽!”年長女修神情一凜,指尖一揮便是一陣剛風猛烈刮來。
一時間,整片山林都朝一側倒伏,一個白發老婆婆被吹得踉跄一步倒在地上。
“仙人,仙人,我不是故意偷聽的。”老人顧不得傷,從地上爬起來哀求道:“我腿腳不好,你們忽然來了,我想躲也來不及……我家還有一個外孫女,她在家中無人照看,就快被她父母逼死,我若死了就沒人給她做主了,仙子繞我一命吧……”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年長女修看向嬰璎:“這個凡人聽到的太多了,該怎麼……”
對于飲清露、餐月光的仙人來說,凡人如同蝼蟻,人間腐臭不堪。
嬰璎看也不看,留下一句“不過是個卑賤凡人,你自己處理幹淨便好。”便原地消失了。
被剩下的女修神色有些難看。
她其實可以抹去老人的記憶,但這樣更加耗費修為。
年長女修望着地上的老人,掩下眼底一絲微不可見的嫌惡,毫不猶豫地一揮手。
老人伛偻的身體慢慢蜷倒地上,抽搐了兩下,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