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她小心翼翼将布料展開,又細細疊好,放在盤中。
這……竟然真的,隻是一塊破布!
傅溪姿容出衆,又是呂不韋帶過來的人,在場的人都認為她是勁敵。
現在她竟然獻給太後一塊破布?可不叫人笑掉大牙。
昌文君沒什麼顧忌,笑得最大聲。他這一笑,原本懼怕呂相的人,也跟着笑出聲。
光是笑還不夠,昌文君還要故意找呂不韋的不痛快:“呂相真是好本事,調教出來的人,也随您,不一般哪。”
他就是看呂不韋不順眼。當初同華陽太後商量好的,讓他們兄弟二人在秦,謀上相邦官職。
不曾想,孝王走得早。繼位的莊襄王,面上和善,表哥、表弟喊得親熱,但絲毫不影響他冷落他們,扶持呂不韋為相邦。
若是有張儀、範睢之才,便罷了,偏偏是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
他就是不服!
呂不韋臉色鐵青,隻覺得一股怒氣直沖頭頂。
他之前也聽說過,嫪易此人,脾氣古怪,不好相與,未放在心上,隻當是出身卑賤,不懂禮數,少言寡語罷了。直到現在,才後悔莫及。
他餘光撇見荀姬注意到這邊,到底做了多年商人,變臉的功夫,尚未生疏。他擠出一個笑容,面色如常:“此舉隻是博各位一樂。嫪易,把你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傅溪搖頭:“我準備的就是這個。”
聞言,呂不韋要氣昏頭了,他拉下這張金貴的老臉,給這厮一個台階下,對方卻執迷不悟。
昌文君嘴角愈發張揚,他本以為這是個苦差事,不想還有這場好戲可看。回頭可得将這事,細細說與芙丫頭聽。
呂不韋氣急,他這是造了什麼孽,帶了這個聽不懂話的玩意兒,偏偏還當着荀姬的面。
他上前幾步,作勢一掌打翻盛放破布的銀盤,手揮至半空,卻被鉗住手肘。
他瞪大眼睛,氣得胡子發抖。
"這位妹妹,煩請将此物,交給太後過目。"傅溪單手穩穩鉗住呂不韋的手,向受到驚吓的宮女溫聲道。
直到宮女慌張點頭,跟随荀姬走入殿内。她才将呂不韋的手放下,臉上半點不見歉意:"得罪。"
呂不韋揮袖背手,眼中恨意叢生。
盡管他此時正在氣頭上,也知道不能在此發作,他氣沖沖轉身就走。
傅溪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宮門,她到底不是嫪毐,要想不出差錯,這是最關鍵的一步。
接下來,她能做的,隻有等待了。
她大步跟上呂不韋的腳步,身後衆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将死之人。
坐上馬車,呂不韋感覺到手肘,依舊隐隐作痛,他掀開衣袖一看,果然那處已經青紫。
傅溪掀開車帷,正好看到此幕,她坐好,猶豫出聲:“……對不住……”
她剛剛一時情急,怕呂不韋搗亂,下手太重了,是她的錯。尤其是望見呂不韋發間夾雜着的白發,内心的内疚更添幾分。
呂不韋看到她,便想到剛剛的屈辱。可惜今日他出行低調,隻帶了一小厮,一馬夫,包括他三人在内,都不是傅溪的對手。
他隻能忍住内心的憤怒與殺意,同傅溪坐在一個車廂之中。
到了相府,呂不韋不等馬車停穩,迫不及待跳下馬車。
一時不察,落地時崴了腳,跌在地上。
傅溪掀開車帷,本想搭把手,呂不韋對她視而不見,忍痛等着更遠處的家老來扶。
她神色自若,收回手,跟着呂不韋的身後。
看來她今日所為,似乎把這個老人家氣壞了。她擔心呂不韋一口氣沒緩過來,被她氣過去了。
曆史上呂不韋死在她後頭,她得看着點,絕不能讓他出事。
傅溪沒有注意到,門内角落一士人正望着他們,一臉擔憂。
李斯發現傅溪被呂相帶進宮時,已經晚了。他安頓好阿琦和康康,就一直等在相府門口。
看到呂相強忍痛意,猶帶殺意的眼神,便知道嫪兄此次,兇多吉少。
他疾步跑向齊身的住處,誠心懇求:“嫪兄處境不妙,還請齊先生……”
“我不會插手,此番是嫪易自作自受。”齊身起身,這趟渾水,他不想沾身。
“嫪兄隻是一時氣盛,被眼前的虛榮迷失了眼,”李斯為傅溪開脫,并許下承諾,“隻要先生願意相助,在下願意做任何事。”
“不用多說,我不會為了一個嫪易,去忤逆呂相。”
齊身說完欲走,對于嫪易的下場,他樂見其成。
當初嫪易對他無禮,他一直強忍,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嫪易得罪更尊貴的人,受到更重的懲罰,比如——死!
“先生已經忤逆呂相多年了吧。在下聽聞,先生與呂相夫人,親如兄妹。”
齊身不可置信回頭,李斯依舊坐在原處,笑眯了眼,悠閑飲茶。
他終究是,小看了李斯。
李斯其人,看着與世無争,不是不争,隻是沒有觸及到他的逆鱗。
一旦觸及他的底線,他會笑着握刀,狠狠攻擊敵人的緻命之處,不留喘息餘地。
齊身咬牙垂頭,如同一隻鬥敗的公雞,輕聲開口:“好,我去。但呂相正在氣頭上,我也不能保證……”
“按在下說的做,先生隻需略費口舌,定能替嫪兄解圍。”李斯擡眼,語氣笃定。
二人的地位,頃刻之間,已發生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