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滑年走後,她不會這些,隻能給阿琦梳兩根麻花辮,後來在相府,舍人院中也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更加不會注意這種細節。
阿琦半夢半醒,朦胧之間喚她:“……溪溪……”
傅溪輕聲哄她:“再睡會兒。”
嬴夫人在一邊看着,同傅溪一同走出内廂:“嫪先生何時出宮?”
祁瑤假裝不在意,專心把玩着腕上的玉镯,嬴夫人替她開口:“不如用完飯,再出宮?”
“等他們醒來再走。”
此話一說出口,一直在偷聽的祁瑤立馬吩咐宮人準備飯食,生怕傅溪改口。
剛剛吩咐下去,門外便來人通傳,說是華陽太後請祁瑤和嫪易一聚。
二人隻得将孩子交給嬴夫人照看,一同前往華陽太後的住處。
進了殿内,傅溪跟着祁瑤入座。
華陽太後見狀,同昌平君對視一眼,看來這位嫪易,很受趙太後寵愛,連用餐,都要坐在一處。
再聯想此人今日,與呂相得力下屬齊身,大打出手的事情,本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可以結交。
“嫪先生,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難怪表嫂如此喜歡。”昌平君舉爵奉承。
傅溪望着天色,盼着宴會早點結束,随口答道:“跟您比,差遠了。”
昌平君臉色一黑,這是什麼荒唐話!
這一句無差别攻擊的話,也暫時打消了昌平君,意圖拉攏的心思。
不管衆人内心怎麼算計,明面上依舊是和諧的一家人。
才喝了幾杯酒,一人姗姗來遲,全身素白,行走之間,有一股弱柳扶風之态。
正是荀姬。
華陽夫人當即出聲:“怎麼?是我老了,請不動你了。大好的興緻全被你毀了。”
華陽太後發怒,絲竹聲戛然而止,無人再敢聲張。
“别擋着舞姬跳舞,繼續奏樂。”祁瑤語氣不耐。
荀姬弱弱應是,垂頭就座。
“因何事來遲?”華陽太後依舊不肯放過,“莫不是又在夏姬那裡?”
夏姬,是華陽夫人平坦人生大道上,最大的一塊絆腳石,她嫁給孝王時,夏姬便在府中。
她無兒無女,對方唯一的兒子子楚,卻成了太子,又當了秦王。
最讓她生氣的是,孝王同意夏姬給她兒子取名子楚,待到子楚即位,從此以後,她的故國,隻能稱為荊國。
而現在子楚駕崩後,荀姬日日夜夜在夏姬身邊侍候,一并成了她的眼中釘。
“天天跳同樣的舞,我都看膩了,”華陽夫人不顧昌平君阻止的眼神,任性開口,“聽說荀姬在趙國時,曾受過衛國舞學大師的教導,不如今日舞上一曲,讓我等開開眼。”
荀姬下意識望向上方的祁瑤,見祁瑤沒有任何表示,隻能應下。
傅溪放下手中的爵,看向依言緩步走向廳中的荀姬,她身上還穿着不方便跳舞的素白宮裝,同退到一旁長袖舞者差别很大。
絲竹聲起,音樂歡樂急促,荀姬再擡眼,眼中淡淡的憂愁悄然退去,眼神明豔大方,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她随着音樂舞動,因為衣着的不便,舞動的幅度有所限制,但依舊翾風回雪,舞姿輕盈靈動。
傅溪完全被荀姬吸引,萬萬沒想到,在兩千年前的戰國,竟然會有這麼一位大師級别的舞者,舞姿不僅動人,更重要的是用情。不是空洞的優美舞姿,她的舉手投足,都能感受到到舞者想要表達的情緒。
荀姬的動作變緩,眼神悲傷,仿佛隻能無力地接受愛人的離去,歡樂的舞曲卻沒有停止,荀姬随着舞曲越轉越快,翩跹而舞。
舞曲戛然而止,原來是奏樂的樂手,被荀姬的舞蹈打動,擡手拭淚。
傅溪仿佛看完了一位女子的短暫的愛情,從初見動心,到愛人離去,無論是初見時的青□□情,相處之間的甜蜜動人,還是不複相見的無人相訴,都通過舞姿表現得淋漓盡緻。
傅溪想,若是先王還活着,肯定也不舍荀姬這樣的人受委屈,這支舞即使是不了解荀姬過往的人,也能感覺到那濃烈而心碎的愛情。
祁瑤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她倒是沒想到傅溪這樣的人,也跟那些感性的樂工一樣,看個舞蹈都能流淚。
傅溪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流淚,她接過祁瑤給的帕子,擦幹眼淚。
"怎麼?怎麼不舞了,"華陽太後發難,"如今給我這老太婆跳個舞都不願了?"
荀姬一人立在廳中,垂頭不敢反駁,露出潔白的脖頸,我見猶憐。
祁瑤起身,居高臨下看向荀姬:“昔日我同你情同姐妹,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這些年來,越發蠢笨,半點道理不懂。”
傅溪皺眉,荀姬有什麼錯?
華陽太後聞言心中欣慰,祁瑤才是她的好兒媳。
卻沒想祁瑤話鋒一轉:“高山流水何必舞給下巴裡人,這不是在對牛彈琴?實在糟蹋了老師對你的悉心教導。”
傅溪擡眼,眼神驚訝又高興,祁瑤低頭吩咐傅溪:“送荀姬回去,不要在此處礙手礙腳,圖惹大家不開心。”
依舊是尖銳的話語,但其中的關心,卻來得霸道又直白,傅溪忍不住勾唇,她起身應是,向在場的人拱手告辭。
荀姬眼中含淚,定定看着祁瑤的背影。她的姐姐,這些年一直不曾變過,那件事,是她對不起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