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端坐在案前,看着案上的羊皮卷地圖,眉心緊皺。
父王死後,政局動蕩,内憂外患。先有信陵君攻管,後有晉陽複反,秦國先輩打下來的江山,絕不會退讓半步!
“召蒙将軍進宮。”
秦政合上地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無論如何,晉陽,必須拿回來!
祁瑤從内室出來,見郎衛領命而去,出聲:“事情辦完了?”
秦政點頭,方才淩厲的氣場消失,露出一個笑來:“剩下的,隻能托付給蒙将軍了。”
祁瑤伸手幫兒子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說明來意:“過幾日不是為娘生辰嗎?這次生辰,我想……在嫪易那裡過。”
秦政笑容淡淡:“哦?”
“她是個好人。這些年,康康被她教得很好,她還為康康擋過刀,一個女子,身上那麼大一條刀疤,很不容易。
前幾日,還奮不顧身救了一個宮人。”祁瑤越說越覺得有道理,她望着一言不發的秦政。
“娘的生辰,自然娘說了算。”秦政面上十分支持,仿佛他剛剛不曾猶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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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低調的馬車從秦王宮駛出,冒着風雪前行。
車窗外,北風不止,大雪紛飛,往日熱鬧的鹹陽街頭,人煙稀少,萬事俱止。
但秦政知道,眼前的平靜隻是暫時的,很快,冰雪融化,該面對的,又會卷土重來。
他關上窗,阻擋住寒風,靜靜等待這場風雪停歇。
低調的馬車停在民居小院前,祁瑤踩着乘石而下,身上穿着布衣,臉上的笑容卻怎麼也止不住。
秦政跟在祁瑤身後,看着她自來熟推開院門,方才宮中熱鬧的宴會,也不見阿娘這麼開心。
二人入院,帶着白色圍巾的雪人立在院中,秦政腳步頓住,祁瑤已經迫不及待入屋。
掀開門簾,就看見三人排排坐,阿琦幫康康熟練地紮好兩個小啾啾。
傅溪正在嘗試給阿琦編發,滑溜溜的長發,在她靈巧修長的手指操作下,随風淩亂。
聽到動靜,三人齊齊回頭,睡意惺忪,臉上染着紅暈,如出一轍。
“你來吧。”傅溪松開阿琦的頭發,認命讓開。她是真拿阿琦的頭發沒辦法。
祁瑤坐下,自然伸手捋順阿琦的頭發,一條精緻小辮在她手中成型。不一會兒,阿琦小心翼翼摸着精緻的編發,笑開了顔。
“阿琦很喜歡,”傅溪看着阿琦拉着康康出門,轉頭鄭重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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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政看着院中熟悉的雪人,眼神帶着懷念。
“雪人偷偷告訴我,如果收到政政的禮物,它一開心,就會滿足政政一個願望哦。”耳邊又響起那個男人,哄小孩的聲音。
年幼的秦政半信半疑:“真的嗎?”
汪泉面不改色,替雪人保證:“當然,不信你試試。”
秦政還是不太相信,他雖然年幼,但受過範老教導,懂得也比同齡孩子多,并且有自己的一番理解。
他仰着小腦袋,勸告汪泉:“子不語怪力亂神。魯國敬神明,循周禮,依舊被荊國滅亡。”
這幾句話,深深插在汪泉心上,他歎了一口氣,坐在雪地上,強行解釋:“那不一樣,别的神,有信徒萬萬人,難免顧不過來。
而雪人,是政政一個人的,隻會滿足政政的願望。”
“那好吧。”秦政勉為其難接受這個解釋,費力解開腰間的小玉佩,墊腳按在雪人的腰間。
他回頭,聲音奶奶的,充滿童真:“要星星,跟阿娘生辰那日一樣。”
汪泉哪裡不知道秦政是在配合自己,一把抱起他:“政政真可愛。”
回憶戛然而止,秦政嗤笑一聲,不過是騙小孩子的謊話。
他偏頭,兩個小孩正蹲在廊前穿鞋,那女童看着他,眼神警惕,拉拉身側坐着玩腳腳的男童。
康康擡頭,望見他,高興得蹦蹦跳跳跑進院中,張開小手,想要撲到他身上,小胖腳卻陷在積雪中,隻能在原地胡亂撲騰。
他笑着搖頭,這小子,和成矯小時候一樣,冒冒失失的。
俯身把康康舉起來,原本悶悶不樂的康康,立馬回頭向阿琦歡呼道:“我出來啦。”
阿琦走近,眼中的敵意消失,笑容淺淺,看上去親和無害。
秦政把穿成球的康康放在地上,扶好站穩:“你們玩。”
阿琦看了一眼秦政的背影,小聲問坐在地上玩雪的康康:“他是誰?”
“是大哥哥!”康康笨拙地捧起雪,像平常洗澡時吹泡泡一樣,吹着手心的雪花,雪花沒吹起,反而碰得滿嘴冰涼。
阿琦皺眉,她好像又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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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簾被掀開,風雪順着來人的指尖,撫過傅溪的鬓間的碎發,帶着冷意。
傅溪擡眼,漫不經心的視線頓住。
少年未着奢華裘衣,穿着一身略顯臃腫的黑色夾襖,身闆很直,硬是将這身尋常衣物,穿出了華貴的氣息。
正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秦政。
祁瑤向秦政招手,拉着他坐下,向傅溪介紹:“這是犬子,今日一同前來,多有叨擾。”
傅溪腦海一片空白,眼前發生的一切,讓她措不及防。偏偏身邊兩個人,一副很正常的模樣。
“……你們是母子?”傅溪視線從秦政身上移開,看向自己身側的女子。
怎麼會?如果他是她的兒子,那麼,她不就是……祁瑤!
秦政端坐于案前,渾身上下挑不出禮儀問題,他聽說過嫪易的怪病,但一直将信将疑,十分謹慎,并沒有出聲。
經過這些天的僞裝,祁瑤已經完全放松,她把臉湊秦政肩上,悄悄拍拍他緊繃的後背,大大咧咧笑道:“不像嗎?都說我兒子長得像我。”
祁瑤騙她的事情,嬴夫人、阿琦、康康,都知道,都瞞着她,一群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