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秦政便知曉傅溪決定的事情了。
冰雪融化,天氣轉暖,趁着這日碧空如洗,王翦時隔月餘,又一次帶着王上和公子來到校武場練習。
“今日,讓我來檢驗檢驗,你們這些天,有沒有退步?”王翦随手挽了個劍花,語氣散漫,眼神卻很認真。
成矯苦着臉,他還是更喜歡在書館上課,比起和王師對練的皮肉之苦,那些晦澀難懂的兵法,竟然變得親切起來。
唯一慶幸的是,王翦對他們三人,一視同仁。即使他練得再差勁,也有芈芙在後面頂着,這麼一想,成矯松了口氣。
王翦攔住要去取劍的芈芙,示意她看後面。
成矯和芈芙同時回頭,隻見一高瘦的身影,大步走來。
秦政偏頭,她來這裡做什麼?
“嫪先生!”芈芙小跑着迎上去,語氣歡快,絲毫不顧身後二人的臉色。
傅溪朝她點頭,帶着她走向不遠處的射箭區域。
在這個亂世,普通人要想安穩自在地活着,離不開錢權二字。
她給不了,也不想讓阿琦去接觸權勢,隻能從錢财入手。
教授芈芙箭術,能獲得一筆不菲的金額,憑自己的手藝賺錢,她沒有理由拒絕。
她抱臂在一邊看着,出聲:“射一箭看看。”
芈芙小心翼翼,握着弓箭,眼巴巴望着傅溪,不知該如何動作。
但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隻能狠下心,一箭射出,堪堪射中靶子外圈。
芈芙抱着弓,忐忑不安地望着傅溪。
“你的射箭姿勢,需要調整,否則,長期以往下去,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傅溪随手拉弓,示意芈芙注意她的姿勢,“不要聳肩,左臂下沉。”
見芈芙點頭,她示意芈芙再做一遍。
芈芙學着傅溪的樣子,開弓拉弦,傅溪做起來很輕松的動作,她卻堅持不了多久,呼吸之間,便沒了力氣。
“挽弓時,不要靠蠻力去開弓,而是要用你的背部肌肉,來支撐。”傅溪手按住芈芙的背部,隔着冬衣,依舊能感受到女孩身子的瘦弱,視線往下,不盈一握的腰肢,她歎了口氣,看來這筆學費,可不好賺。
芈芙聽到傅溪歎氣,還以為是不想教她,連忙表态:“我……我會努力的。”
傅溪挑眉,拿過芈芙手中的弓,細細打量,這弓都是統一制作,并不适合芈芙這樣瘦弱的女孩,随口應道:“是嗎?”
“真的,嫪先生,我不是騙子,”芈芙聲音有些激動,誤以為傅溪不信任她,“我上次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因為以細腰為美,我每次用食,都吃不飽。
每日寅時起來學樂舞,回家織布到亥時,才能入睡。”
說到最後,芈芙的聲音裡充滿了委屈,她舉起自己的手,展示上面的傷疤:“我還得跟着表兄們,學騎馬劍術這些男子的事情,别人都以為我風光,可你看看我的手,每天都好疼。”
這些事情,都算不上吃苦,但合在一起,對一個正處于生長期的女孩來說,确實有些殘酷。
傅溪沉默一會,補充道:“射箭一樣是很辛苦的事情。”
芈芙擺擺手,剛想說她不怕辛苦,就被傅溪的話堵了回去:“我會盡力教,但你要是學不會,……錢不會退回。”
成矯練劍的空隙,趁着王翦不注意,偷看不遠處射箭的二人:“芈芙為何同那個怪人在一起?”
秦政回頭看了一眼,高瘦的身影,伸手糾正着芈芙的姿勢,大老遠還能聽到芈芙的笑聲。
他回頭,認真按照王翦教的劍招,揮劍。
“還笑嘻嘻的,平日練箭,怎麼不見她這麼高興?”成矯語氣不滿,聲音不自覺提高。
劍鞘毫不留情敲中成矯握劍的手,他回頭,同一臉玩味的王翦面對面:“這麼喜歡看熱鬧?行!今日就看個夠吧。”
他示意王贲:“公子成矯,今日揮劍五百下,王贲,你來監督。”
成矯同和顔悅色的王贲,對上視線,一臉麻木。
可惡的王翦!
五百下,他得揮到何時?
芈芙不太适應新的射箭姿勢,連着射了幾箭,準頭竟比從前更加退步,無一射中靶子。
可身邊的傅溪一副意料之中、胸有成竹的樣子,她隻能繼續射箭,心情卻越來越低落,準頭愈發偏離靶心。
傅溪抱臂而立,在心中思索針對芈芙的上課方式,突然,身後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黑衣少年站在她身側,直接開口:“嫪易,可記得答應寡人的事?”
傅溪愣了一下,刻意避開視線,看向一旁射箭的芈芙,拒絕:“我正在教芈芙射箭,抽不開身。”
“當初寡人說的,是随叫随到,你這是要欺君罔上?”秦政威脅開口,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她在躲他。
聽到這話,傅溪還沒有反應,芈芙已經陪笑出聲:“嫪先生,你先陪表兄,我可以等的。”
還想拿芈芙當借口的傅溪,隻能妥協。
“男女之别,即便指點芈芙,也該保持距離才對。”秦政追上她的背影,不知為何,說了這幾句,可惜沒有得到回應。
二人又一次持劍而立,秦政眼中滿是勝負欲,緊盯着拿着劍的傅溪。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偷偷練劍,做足了準備,就連王翦都誇他的劍術,有了進步。
等到王翦示意開始,秦政握着劍,按記憶中練了無數遍的劍招揮劍,傅溪的動作,卻打亂了他的節奏。
隻見她隻是看了他一眼,随手一扔手中的劍,側身避開他的攻擊。
扔劍?
和認輸有何區别?
他一慌神,一時忘了劍招,被她抓住了機會,手腕被她一隻手握住,空着的右手直擊他的肘關節。
又是這招!
在他吃痛之際,她拉住他的後衣領,猛地往後一扯。
等反應過來之時,勝負已定,他躺在地上,而她,手裡拿着他的劍,直指他的胸膛,劍鋒處湧動着柔和的光芒。
扔劍,是為了奪他的劍?
倒有幾分意思。
秦政坐在地上,揉着手肘,看不出情緒。
傅溪收回劍,朝坐在地上的少年伸手,她看着這少年,眼前又閃過那一條血線。
那一條血線,細如發絲,卻橫亘在她和他之間,讓所有的所有,都變得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