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允嫪易離秦?”秦政沉默站在原地,将他憋了一路的話說出了口,帶了幾分火氣與質問。
“你這是長本事了,找我興師問罪?”祁瑤壓低眉頭,訝然擡頭。
她可還沒跟他計較,他未經她同意便在傅溪面前自爆身份的事。
況且,真要追責的話,允諾傅溪離秦的人分明是他自己。是他準許嬴夫人随意挑一人同行的,怎麼現在人跑了,都怪到她頭上了!
她這一番發作,左右不敢吱聲,秦政卻依舊站在原地,抿唇不語。
她沒多想,隻當自家倒黴孩子還未轉過彎來,歎息一聲:“你自小聰慧,怎連這都想不通?之前處處畏忌嫪易,是因為康康在她手上,現如今她自請離秦,能親近康康,正合我意。”
秦政鎖眉無言,阿娘所言極是,嫪易離秦本該開心才是,可他卻無半點喜意。
“若她此去不回了,那再好不過,”祁瑤沒有注意秦政難看的臉色,兀自道,“康康尚且年幼,忘性也大,以後同你我更無芥蒂,一家人在一起,這便是我這些年心中所願,這也是你的心中所願,不是嗎?”
秦政沒應聲,此時此刻,他清楚意識到,這并非他的心中所願。
不知從何時起,一切漸漸偏離了預想的軌道,超出了他的掌控,而這些變動都是因為她的存在。
想到那人,他心中便湧起一陣陌生的酸意和委屈,他是什麼無關緊要的人嗎?
不辭而别,欺君罔上,一樁樁,一件件,他要狠狠治她的罪!
除非……
除非她能安然無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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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溪對于鹹陽因她而起的風波一無所知,她才從死神手中救回了一條人命,當下終于放松了心神,和嬴翮一起在大廳用膳。
偏遠驿站隻有粗茶淡飯,好在二人都是不拘小節的人,清粥小菜也能吃得有滋有味。
“原來閣下在此,可讓我一番好找。”錦衣少年,也便是嶽小丁刺殺未遂的趙嘉,恍若無事人一般踏入大廳内。
這個聲音的主人,傅溪一時半會兒忘不掉。
前一秒還在畏縮乞求救他性命,後一秒殺了人還能若無其事道謝,想到那時血腥的場面,她沒了食欲,當即放下碗筷。
嬴翮見傅溪面色有異,也猜到這少年的身份,便是那位反殺劫匪,還要拖小易下水的無恥之徒了。
店家忙從後廚迎上前,招呼趙嘉落座,這樣倒讓傅溪無法趕人,隻能暫且忍耐。
趙嘉随意吩咐下去,待店家離開,朝傅溪身後看上去更好說話的嬴翮見禮:“這位便是尊夫人。”
嬴翮含笑同他點頭,明知故問:“你是?”
有人願意接話,趙嘉立馬順着杆子爬:“在下廉嘉,今日遇歹人刺殺,幸得先生骁勇,助我脫險。”
一番奉承巴結的話,傅溪卻置若罔聞,耐心等嬴翮也用完膳,迫不及待拉着她起身上樓。
趙嘉連忙跟上,他此行落了單,來人竟然敢派人殺他,就一定不會讓他活着回邯鄲。
再加上此地位于趙魏交界,更加危險,為今之計,隻有借眼前之人的庇護脫險。
他忙大步跨上台階:“先生……”
劍鞘橫掃而來,抵在他身前,止住他上前的步伐。
“三尺遠。”傅溪一手護住阿翮,一手執劍,垂眸冷聲道。
趙嘉壓制住内心的惱怒,他堂堂趙國公孫嘉,今日虎落平陽被犬欺,可他不得不低頭。
他賠笑幾聲,後退幾個台階,拉開距離站好,說明來意:“今日多謝先生相助,實不相瞞,我因意外與仆從們失散,恐路上有歹人設伏,想以百金換取先生護我至邯鄲。”
傅溪打算拒絕,她已經見識過此人翻臉的功力,兩面三刀之人,帶他上路需得小心防備,再加上還有傷者和嬴翮要照顧,更加應付不來。
嬴翮卻挽住她執劍的手,貼在她身旁,饒有興緻上下打量趙嘉:“護送你回邯鄲,可非易事。”
他順着嬴翮的視線落在自己腰間的玉佩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跟他的性命相比,這塊象征身份的玉佩一文不值,連忙解下雙手奉上:“此玉請夫人收下,百金隻是定金,到了邯鄲另有重謝。”
“阿翮?”傅溪疑惑偏頭,眼看着嬴翮接過玉佩,她知嬴翮不是貪圖錢财的人,卻也想不出其這樣做的緣由。
嬴翮朝趙嘉歉意一笑,拉着傅溪的手晃了晃,貼在她耳邊軟磨硬泡:“不如帶上他吧,看着怪可憐的。”
這話并非出于真心。嬴翮極力促成此事,原因之一在于,這塊玉佩上的紋飾屬于趙國王室,若要尋找當年真相,此人的身份對她大有用處。
其二,此人今日遇刺,必然涉及趙國王室内鬥,送他回邯鄲狗咬狗,何樂而不為?
趙嘉站在廳内,緊張等待二人商談的結果。
什麼與仆從失散,都是他編造的謊言,事實上是他的親信背叛了他,他連夜奔逃,才為自己赢得了一線生機。
如今在趙國,他誰也信不過,隻能将希望寄托于這兩個秦人身上。
傅溪被嬴翮纏得松了口,眼中依舊帶着深深的警告:“送你回邯鄲可以,但我信不過你,你需要做到兩點。第一,你身上能傷人的武器,都須寄存在我這裡。但凡再起傷人之心,絕不姑息。”
趙嘉唯有抓住眼前這根救命稻草,當下取下身上的劍表明态度:“多謝先生。”
傅溪沒接:“你聽完第二個要求再做打算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