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她也幾分恃寵而驕之意,阿父再生氣也依舊是她的阿父,終會同意她的請求。可小易呢?連對窮兇極惡之徒也不會手刃其性命的人,知道她那不堪的過去後,會怎麼看待她?
知人知面不知心,昔日朝夕相伴的密友竟是修羅,隻怕此刻心裡都是厭惡和後怕吧。
想到這裡,嬴翮松開對方,手足無措後退一步,面上倔強笑道:“你都知道了?莫不是吓破了膽?”
傅溪原本被她這麼一抱,心已漸漸軟了,卻又見她胡言亂語、引以為豪的樣子,氣得抱臂扭過臉:“吓破膽?你多大的本事啊。”
在一旁觀望的嶽小丁也不解這急轉直下的情況,明明方才見不到人還尋死覓活的,如今人好好活着回來反而又鬧起别扭了。
不過這不妨礙他帶着阿寶上前行禮道謝。
忽聽一聲馬嘯長鳴,但見熟悉的一馬一車奔馳而來。
趙嘉倉皇失措勒緊缰繩,都怪他一時大發善心,想着那秦人因他失職而葬身火海,其留下來的駿馬便好好好對待,誰想這馬桀骜不馴,根本不聽他使喚,此刻更是着了魔一般狂奔。
他扶着車轓驚魂未定,一擡頭,便和撫摸馬脖子的傅溪對上視線,驚恐大叫:“鬼!鬼啊!”
“是仙人,才不是鬼呢。”阿寶不高興插話,被嶽小丁緊張兮兮拉到身後護着。
“道謝就不必了,不如說說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傅溪未去在意趙嘉的反應,她後來一思索,這場大火實在來得蹊跷,定是有人蓄意縱火。而阿翮的床鋪更是沒有躺過的痕迹,肯定一早就瞞着她出門了。
嶽小丁握緊阿寶的小手,深吸一口氣:“此事說來話長。”
一旁的趙嘉消化完傅溪還活着的信息,也從驚吓中緩過來,正色催促道:“之後再談,先上車!天色尚早,此時趙遷還不能面見阿父,趁現在我送你們出城,否則等阿父下令,我也保不了你們。”
傅溪幫着嶽小丁把阿寶抱上馬車後,也跟着進了車廂,獨留嬴翮一人站在車廂外。
嬴翮暗暗自嘲,果然是避之不及,以往這種時候都會扶她上馬車的,她也忽略了自己輕輕松松以一挑十這件事。
趙嘉駕車在前,便見嬴翮在他身側坐下,他可沒忘記這惡毒女子是如何押着他去禦史府的,又是如何将劍刃駕在他脖子上威脅的。
他小聲嘲諷道:“你夫君發現你的惡毒嘴臉了,活該被厭棄。”
嬴翮握緊劍柄,輕飄飄開口:“有些人是嫡長子又如何?怎麼都不如幼子讨人喜歡。”
趙嘉暗自咬牙,這話分明便是在影射他。
若不是看在那秦人的份上,他定要送這女子一封引薦書,憑他和秦王如今的關系,拿着他寫的引薦書入秦,最起碼也得是個死罪。
嬴翮貼在前窗,仔細偷聽車廂内二人的談話,等待着淩遲的那一刻。
嶽小丁如實将所有的一切告知,從他是趙遷派來刺殺趙嘉的刺客,他與阿寶等人的關系,甚至于這場大火的起因。
“我自知死罪難逃,隻是阿寶尚且年幼,與此事無關。”說話間,他餘光略過身側的阿寶,深知已沒有活下去的希望,眼中盡是不舍。
若不是這秦人拼死相助,阿寶隻怕已經葬身火海,他話音一頓,突然擡首道:“先生大義,無以為報。有一事我必須如實相告,先生可知刺殺公孫嘉一事,事關重大,為何隻有我一人現身?”
“為何?”
“那你可知身側婦人人面獸心,作惡多端,罄竹難書……”他一聽便知傅溪不知道嬴翮背地裡幹的那些事情,便要揭露嬴翮殺害十多名刺客的惡行,卻被馬車突如其來的颠簸打斷。
趙嘉瞪着一旁多手多腳的嬴翮,人命關天,這婦人亂拉缰繩差點人仰馬翻,也不知是何居心。
嬴翮松開添亂的手,本來就做好了和小易一刀兩斷的準備,但到了這種時候,還是貪心使然。她眼中的溫度漸漸退去,結成一片冰霜,握緊劍柄,深藏的戾氣不再收斂。
傅溪隻覺這一番憑空污蔑實在刺耳,早在聽到嶽小丁為了隐藏身份,不能名正言順送卯婆婆最後一程時,她瞬間想到了嬴翮那日的請求。
當時大小事宜都由嬴翮操辦,隻怕早就從細微之處發現了嶽小丁的身份,如此才有同為嶽氏,代為盡孝一說。
她實在無法接受這些惡毒的詞用在嬴翮身上,出言打斷他:“夠了!離開這裡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沒有人會定你的死罪,你隻要記得今日說的話,往後加倍的對阿寶好。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即便悔不當初,現在挽回也為時不晚,不是嗎?”
“還有,我比你更清楚阿翮的為人,在我眼中,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她有不願為人知的過去,一直活在過去的夢魇中,即使如此,也依舊藏起傷痛,寬容對待他人。她聰明,她善良,她為他人思慮周全,有時候便會自作主張……,”說到此處時,傅溪話音一頓,阿翮的好她記着便好,何必說與旁人聽,“如果你再用無端惡意揣測我的朋友,我絕不會客氣!”
嬴翮怔住,聽着傅溪擲地有聲的辯駁聲,眼中的寒冰漸漸融化,她從别人口中看到了全新的自己。
以往,她總是活在阿父的期望中,往後,她想活成小易期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