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出乎熊家叔侄的意料,收到芈芙十萬火急的消息,他二人皆以為受傷的是成矯,現下才知受傷的另有其人。
熊豪突然有了底氣,他隻以為王贲是成矯的跟班,無足輕重,仰頭道:“讓我堂堂一國公孫向那種低賤之人下跪請罪,絕不可能。”
秦政臉色一冷,念在王贲的面上,本欲放熊豪一馬,可他竟不知悔改。熊豪傷了他秦國子民,死到臨頭還敢在他秦國的地界上逞荊國的威風,着實可笑。
“傳寡人命令,此案情形惡劣,疑窦衆多,先将熊豪等可疑之人收押,交由廷尉仔細審問。”
“不用費事,此事是我一人所為,是我給成矯的坐騎下藥,想讓他當場出糗。至于那王氏小子,是他自己非要撞上來,那是他命該如此。”熊豪願意向成矯低頭,卻絕不能向王贲認罪。他若向那低賤之人認罪,豈不是失了身份,比之又低賤了一層?
秦政冷笑:“原來如此,依你所言,分明是妄圖暗害長安君,如同謀反!”
傅溪從頭到尾也未聽這人提過一句王贲的傷勢,說是來請罪,又出爾反爾,可見其心不誠,心生不滿。
又聽秦政提及謀反,這罪名沒人比她更熟,她抱臂冷聲接口道:“謀反罪,按律當五馬分屍,車裂而死,屆時頭、手、腳與軀幹分離,死無全屍,慘不忍睹。”
這二人一唱一和,沉起臉來皆是冷若冰霜,氣勢迫人,吓得熊豪的嚣張氣焰蕩然無存,雙腿發軟坐倒在地,連哭帶爬至昌文君懷裡,哭叫道:“伯伯救我!”
“王上,請王上明鑒。”昌文君也亂了陣腳,秦國諸多罪責中,謀反之罪乃是重罪之首,不僅犯人處以極刑,而且連坐家人,真按謀反罪論,不止熊豪,他們都難逃一死。
“王上,大秦以法治國,一切按秦律處置。豪兒年歲尚小,怎能安上如此罪名?”不遠處傳來一頗具威嚴的女聲,來人由芈芙攙扶着拾階而上,即使到了如此生死存亡時刻,也依舊謹守貴族規矩,步履緩緩,正是華陽太後。
原來昌文君為全力保住熊豪,兵分兩路,令芈芙前去請來華陽太後這位救兵。
秦政微微斂眉,心中不悅,但他于孝道之處卻是挑不出一絲毛病,微笑見禮:“祖母此言有理,大秦律法有言,臣民身長未及六尺者,可免受刑罰,寡人這便差人當場驗明。”
熊豪整日大魚大肉,長勢驚人,任他為了活命當場狼狽地脫了鞋履,卸了發冠,仍是無用功,光肉眼看還是長出許多。
侍衛正要近身為熊豪驗明身長,華陽太後卻在此時上前阻攔,拔出昌文君身上的佩劍,當機立斷割了熊豪的發髻,将斷發擲在地上:“王上,割發代首,如此可行?”
“祖母如此力保,縱使再因私枉法,寡人也不敢不從,否則豈非不孝。”秦政心下佩服,論起臨場決斷能力,楚國這麼多膿包都比不上華陽太後一人。
他這話說得極為委曲求全,華陽太後聽了也覺臉上無光,她豁出老臉盡力保住這後生性命,還要受秦王這般譏諷,實在是羞愧難當,忙喚了一聲“芙兒”,擡手等着芈芙來攙扶。
芈芙這才同在場之人低頭見禮,并不多言,攙扶着華陽太後離開。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在此時唯有最低賤的奴隸才會剃發。斷發對自恃身份的熊豪來說,更是奇恥大辱,這一刀下去,他的尊嚴面子也轟然倒塌,隻覺天下人都在看他的笑話,他氣急攻心,再撐不住,兩眼一黑,登時暈了過去。
昌文君慌忙去按熊豪人中,卻不見其回醒,滿心擔憂也不敢高聲傳喚侍醫。
“華陽太後出面,雖護住了他的性命,宮中卻是再容不下這種小人行迹。帶回家去,嚴加管教,莫再生事。”秦政發話,他暗自腹诽,割發代首,便去了熊豪半條命。這般膽量,還敢作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待昌文君一行人離去,傅溪看完熱鬧,正待告辭,忽聽秦政壓低聲音道:“留步,我還得好好審一審你。”
傅溪不明所以:“我有什麼好審的?”
他先牢牢抓住她手腕,以防她逃走,才笃定道:“你袖中藏了弩機,私藏利刃兵器入宮,好大的膽子。”
傅溪搖了搖頭又頓住,猛然想到定是她舉槍時被秦政瞧見了,他倒沉得住氣,一路上不動聲色,到如今打她個措手不及。
“沒有的事,不信你搜。”她強撐鎮定,睜大着眼盯着他,這話一說出口,便心生悔意。若秦政真要搜身,她又如何藏得住?
幸而秦政未真的動手,隻是臉色有幾分古怪,松了她手腕:“暫且先饒了你。”
傅溪有些茫然,不解他這一會兒天晴一會兒下雨的舉動,但他既不再追究,才偷偷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