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那李州威脅何波一起搬運何翠兒的屍體至他事先布置好的地方,何波雖利欲熏心一再将女兒出賣給他人,可畢竟是親生骨肉,見何翠兒被殺自是心疼。”
“但人已死,李州又威脅若不從便将他與秦氏苟且生下的秦富殺掉,何波多年來被秦氏诓騙,并不知那秦富實乃秦氏與李州所出,便隻好跟随李州一起将何翠兒的屍體從自己的房間内搬運至柴房處。”
“可算他為人父到底還有些良心,見何翠兒的臉上滿是鮮血,便為她擦去了血迹。又見李州為嫁禍他人,将何翠兒的衣衫弄得淩亂不整,便在她身體上蓋了些茅草遮蓋,也正是此舉,留下了破綻!”
“秦氏與李州狼狽為奸,為嫁禍于他人,可謂是煞費苦心!先是李州在三更之時站在紅燈籠下,立于那路中央一刀劈開水缸制造假象,而秦氏更是做戲做足全套,特地将同屋的李氏喚醒,拉着她刻意引導她去看那燈下‘紅衣鬼’,以圖混淆視聽……”
齊衍舟講罷後,饒是重安帝金戈鐵騎戎馬半生,聽至此處也不免問道:“你所言果真麼?”
她在殿下面色凜然道:“物證已齊全了,案犯李州殺害何翠兒的地點也已經找到,正是在何波住所之處,學生與北鎮撫司中一名為伍聲的錦衣衛一同前去探查,他略用了些法子便将已打掃的幹幹淨淨的兇案之地重又恢複了當夜的樣子。”
重安帝聽聞也頗為意外的望向沐晖問道:“朕竟不知北鎮撫司中還有這樣的好手?待這事過後,可要好好提攜他一番!”
沐晖聞聲側過頭與齊衍舟對視。
他隻見那身着月牙色衣衫的清隽少年跪在殿上,望向他一雙眸如蒙霧,彼此間并不言語,隻一個對視已明白其中蘊含意味。
沐晖沉聲答道:“陛下,伍總旗遭案犯李州伏擊已身故了。”
重安帝聞言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按從五品的規制賜些銀兩給他的家人罷,家中可有兄弟?”
沐晖聞言答道:“有一胞兄伍嶽,在北鎮撫司中任試百戶。”
重安帝點了點頭道:“他胞弟如此忠義,想來做兄長的也不會差,做個百戶罷。”
皇帝開口說罷,在座中凡是三品以下武官者皆跪在原地,齊聲道:“陛下仁厚——”
按從五品的規制贈些銀兩撫慰家人,再将伍嶽官升一級。雖不算多,但總算是活着的人為逝者最後盡些心意。
如此,李州歸案,這案子便算是了結。
其實這起命案并不算很複雜,隻是個中牽扯的人事,相隔的時間太長以至于真相被層層迷霧所掩蓋。
一切都源于多年前那個雨夜的善舉,誤将中山狼秦氏引進門中。何王氏一生但行好事,最後卻落得個這般結局,實在是不得不讓人唏噓。
可見若是善心用錯地方,不辯忠奸,必招緻禍事。
而何波是刻薄寡恩之人,想來即便沒有秦氏,也會有趙氏、張氏等人将他心中的惡念誘導出來。他原有賢惠的妻子,可愛的女兒,但隻因心中貪念,最終落了個家破人亡的結局。
再者便是李州,利用權勢去魚肉百姓,将他人的性命隻看做玩物般随意擺弄,最終也不過是害人終害己。
還有紀綱。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今卻站在那大殿之上如無事發生一般,齊衍舟望着他一身華貴蟒袍,不由便想到伍聲渾身是血替她擋下的那一劍。
人雖不是紀綱殺的,可誰說他手上沒血呢?
但奈何重安帝話裡話外已多番示意齊衍舟不要提起李州背後倚仗之人。
雖則人人皆曉那人的名字,可無可奈何的是,紀綱橫行北周朝野多年,聲勢滔天,若是連根拔起怕是會引起朝局動亂。
齊衍舟正在内心不鳴之時,卻見重安帝威嚴的聲音重又在大殿之上響起:“那李州背後倚仗之人,你可審問出來了?”
大殿中的衆人本已覺李州歸案,這撲朔迷離的一場案件僵持了幾個時辰,應當是了結了。
可哪曾想,重安帝一句話便又将衆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
君心何意?
在場衆人冷汗直落,紛紛垂首窺向紀綱,隻見他身體也僵硬起來,明顯聽得重安帝的話後繃緊了神經。
齊衍舟雖當下有些驚疑重安帝為何突然改變心意,但她很快便望向李州問道:“李州,如今人證物證具在,你已無從抵賴!”
她陡然提高聲音:“可你一在京衛所正六品百戶,與錦衣衛有何愁怨?要在三月初五這天陛下親臨都督府時犯下命案?又是為何意欲嫁禍給錦衣衛鎮撫使大人?你背後究竟倚仗何人?若是說出來,或許還可饒你一命!”
隻見那李州被内監們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因着方才被打已滿面是血,他在地上掙紮着正欲開口,卻見此時站在一旁的紀綱忽然不動聲色瞥了一眼李州。
那一眼,誰都瞧見了。
可又誰都沒有出聲。
隻見李州原本張開的嘴,因那一眼又緊緊閉上。
還未待齊衍舟再問什麼話,卻見李州突然咧開滿是鮮血的一張嘴狂笑了起來,那笑聲愈加瘋狂,他大笑着喊道:“我這一條命啊……”
“齊衍舟,你與我黃泉下再相見吧!”
話音剛落,便咬舌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