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一動反應極快,面不改色将撫霓梳頭頂的手撇開,再俯身作勢厭極她攢衣角的手生硬剝去。
但手剛觸及女孩手腕便見她瑟縮一下脖頸,齊衍舟眼尖瞧見,握住她手便身子斜斜向後一擋,将霓梳袖口撩上去半截。
隻見那衣衫下一雙手臂,其上遍布駭人的青紫瘀痕,滿臂肌膚竟連一塊好皮也難覓
一層疊一層,舊傷疊新傷,向上蔓延至覆着的衣衫下才窺不見痕迹。
齊衍舟俯視霓梳含着淚的雙眸,小姑娘眼神堅定,哪裡有什麼驚懼神色,她心下陡然生出一個想法:霓梳是否故意引她看見?
她與霓梳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将衣袖為其斂好,轉過身來滿面凝重,重又回到原位。
趙洄好歹也算一正六品看監百戶,且他任職于诏獄中,尋常朝中哪位大臣落罪于诏獄,家中官眷少不得要說些好話打點些銀錢與他行個方便。
若是尋常,齊衍舟這等初入仕途的文臣他自然放不在眼裡。可近日,他在鎮撫司中隐隐聽聞此人與新任鎮撫使大人交好,今日更是親眼瞧見二人舉止……過從親密。
此刻聽他斥責也隻好拉下臉來讪笑認錯:“大人,是下官方才心急了,下官給大人陪個不是。”
說完便彎身行禮。
可趙洄剛要起身,卻感覺後脖頸之上突然一涼,有道重量緊貼着他皮肉,壓着他起不來身。趙洄向後瞥眼,一顆心更是懸到了嗓子眼。
隻見不知何時,沐晖腰間繡春刀無聲出鞘壓在他脖頸之上。
诏獄昏暗,隻有室内微弱火光閃爍,可那把繡春刀卻仿若不受光線挾制般散着攝人心魄的悠悠寒光。
“再彎些。”
沐晖聲音好冷。
趙洄受那刀壓制,身子又向下彎了兩度,嘴上聲音顫顫讨饒:“大人,下官知錯了……”脖頸上壓着的那刀主人,十歲時便在漠北曆練,屍山血海裡拼殺出來,殺人如麻,他不敢妄動,真會死的。
“還不夠。”
沐晖冷冽聲音自上而下傳來。
趙洄耳邊淌下黏膩血液順着脖頸糊住了耳朵,刀鋒銳利,不知何時已将他皮肉劃開。
趙洄冷汗淋漓,将身子彎了再彎,直至與足尖平齊,腿上韌帶、腰骨撕裂般疼痛,可此刻也隻能忍着:“齊大人,求您饒小的條命。小的再不敢行事狂悖。求您大人有大量,給小的孝敬您的機會!”
他倒乖覺,知道該向誰求饒。
齊衍舟也沒想到沐晖會這般,此時側首擡眸借着炭火幽光望向他的臉。
沐大人一臉冷肅,修長挺拔身影立在逼仄狹小诏獄之中,隻覺壓迫感比往日更甚,手中執一把長刀壓在趙洄脖頸之上,臉上表情冷到讓她覺得陌生。
她從沒見過沐晖這般模樣。
往日裡沐大人對她,連聲音都是輕的。
齊衍舟望着他冷峻容色,試探着開口道:“大人,且饒他一次罷。”
雖口中聲音平靜,可心下觀那漠然神情,不免疑惑。
他真會聽自己的麼?内心好奇又無底。
沐大人一手刀法使得淩厲,起勢收刀極快,不過頃刻之間,繡春刀便已入鞘歸位。
他面上如常冷肅,寬肩挺闊,巋然立于她後。
趙洄驟然感覺脖頸上重量一輕,膝下軟糜,趴伏在她足尖顫抖喘息:“多謝齊大人大量,多謝鎮撫使大人不殺之恩!”
齊衍舟不去看他,重又望向霓梳。
“霓姑娘,方才你說那晚落仙苑中裴綸與尤司二人競價,尤司之後行徑我已知曉,那裴綸呢?”
“尤司與霁華相處半月,裴綸在這段時間裡有沒有再到過落仙苑?”
霓梳見她開始問話,跪正身體應道:“裴大人那日之後也常來,每次來了都要問一問姑娘。得知那位公子一連半月都與姑娘待在一處後,漸漸便不來了……”
她頓了頓又道,“還是半月後聽聞那位公子為姑娘散盡家财後,裴大人才與姑娘第一次相處。可誰知,隻那一晚,姑娘便遭此橫禍了……”
齊衍舟觀她神色凄凄,可不見眸中有淚,小小一個人跪在地上倒是應答如流。
又問道:“霓姑娘之前一直在鸨母面前隐晦說起那夜霁華姑娘并未出門,當時是意在告訴我裴綸在内……”
她随手踢開腳下炭火盆,徹骨陰寒瞬間籠緊全身骨骼,湧進骨髓深處的刺痛感叫她此刻神志清明。後面的話,她必須用心且清醒思考。
她凝眉又問,“你話中是否還有暗指……裴綸當夜曾從屋内出去過?”
霓梳跪在地上的單薄身姿蜷了蜷,低聲應道:“是。裴大人曾離開屋内,可他再沒進去。第二日不知為何,奴婢推門進去,裴大人在内,姑娘卻不見了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