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景淩穿過竹林,沈南卿看見一片似梨花林,層層疊疊的銀浪雪海掩映之中隐約可見幾間竹屋。
“挑一間你喜歡的。”景淩輕輕撥開橫斜的梨花枝,被驚擾的玉瓣輕悄悄地攀附在他肩頭,“除了那間屋子,你不能動,其他的你随意便好。”
順着景淩的視線,沈南卿看見的是一間緊挨着主屋的小竹屋,那間小竹屋門前的梨花開得最盛。
沈南卿猜想那大概是謝铮的住處,于是她選了一間距離小竹屋最遠的屋子:“師尊,我想要這間。”
看着沈南卿手指的方向,景淩微微一愣,曲起的指甲輕撣鼻尖,壓着笑意道:“好,你先去隔壁屋子休息片刻,晚些時候,我将被褥這些給你送來。”
就在景淩轉身的一瞬,他似乎想到什麼一般,笑着回眸望向沈南卿,“有空去看看謝铮那小子吧。”
師尊都發話了,沈南卿哪敢不從,隻能乖巧應下。
景淩走後,沈南卿推開隔壁的竹屋,竹屋内一應俱全,一塵不染,倒似長期有人居住一般。
緩步走入竹屋深處,沈南卿瞧見書桌上散落着幾張文稿,字迹神妙飄逸,矯若遊龍。
倒當真是字如其人,見這字迹,沈南卿便知道這間竹屋的主人是何人了。
清林殿外,秋風瑟瑟。
謝铮坐在窗前,心不在焉地抄寫門規。
門外響起細微的聲響,謝铮撩起眼皮卻看見一身梨花香的沈南卿。
嘴角不受控地上揚,是謝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他雙臂抱胸,身體微微後仰,散漫地依靠在牆上:“小沈師妹,來看我。”
瞧見謝铮的模樣,沈南卿知曉這個自戀狂又開始犯病了:“是師尊讓我來的。”
“哦~”
無視謝铮的意味深長,也不看他那雙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沈南卿将一沓紙遞至謝铮面前。
接過厚實的紙張,随便翻看了兩眼,謝铮臉上的笑意便好似凝固了一般僵在原地不上不下。
瞧見謝铮怪異的神色,沈南卿有些茫然地湊上前去,同謝铮一起看着紙張上的字迹,不解道:“是字迹不像嗎?”
良久,謝铮才喃喃道:“像,像,簡直和我的字迹一模一樣。”
正當沈南卿想要回話時,偏逢謝铮擡眸,那雙素來清明,銳利,嚣張,自信的桃花眼竟難得地泛起了幾分霧氣。
是沈南卿從未想過會出現在謝铮身上的情緒,她怔愣住了。
突然耳畔響起一道微啞卻又熟悉的嗓音。
“我以前總被罰抄門規,掌門每次都讓我罰抄三千遍門規,十天内有八天都是在清林殿。”
沈南卿微微颔首:以謝铮的性子經常被罰屬于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的事情。
謝铮鼻尖萦繞的皆是熟悉的梨花香:“你是第二個幫我罰抄的人。”
縱使謝铮不說,沈南卿也能猜出誰是第一個幫他罰抄的人是誰。
隻是他不說,她便不問,也不會貿然說出心中的答案。
但無可避免的,沈南卿不免對蘇绾绾産生了幾分好奇,為何她堕入魔道還能得師尊和謝铮如此維護呢?
若是上一世的自己遇上景淩與謝铮,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兩個人各自懷着别樣的情緒,同桌,同字形,一起抄寫門規。
一切情緒都在靜默之中發酵。
沈南卿突然想起白日拜師大會的事情:“師尊問題的正确答案是什麼?”
謝铮笑着搖搖頭:“那個問題沒有正确答案。”
沈南卿筆尖微頓:“那為何師尊隻收了我一人為徒。”
“别多想。”謝铮似乎一下子猜到沈南卿糾結的症結,“師尊隻是希望徒弟所求,他皆能完成。”
此言一出,沈南卿就明白了。
想要變得更強,是與自我成長,景淩無法确保完成的。
想要守護天下蒼生,是本心不變,也是景淩無法确保完成的。
唯獨沈南卿想要的是一個無條件相信她的師尊,是景淩可以做到的。
思緒紛擾間,沈南卿聽見謝铮笃定地說:“而且你注定是他的徒弟,也注定是我的小師妹。”
在回去的路上,沈南卿耳邊一直回蕩着謝铮笃定的話音。
那語氣就好似他們曾經認識一般……
“沈師妹。 ”
溫和的聲線,都不用擡頭沈南卿便知眼前人是宋時缊。
擡眸看清周遭環境的時候,沈南卿無可避免地慌了神,許是因為走神,她竟然下意識回到了邀月樓——淺月仙尊的住處。
記憶可以遺忘,但習慣沒辦法删改。
望着高聳入雲的邀月樓,沈南卿發出一聲極低的歎喟,混與夜風之中。
瞧這逐步走近的宋時缊,沈南卿不得已扯着嘴角露出乖巧的笑意:“宋師兄,好。”
濃重的夜色中,宋時缊腰間系着的青龍玉佩隐隐泛着青光,沈南卿的視線不自覺地被吸引。
盯着那枚隐隐泛光的青龍玉佩,一股莫名的怪異感籠罩在沈南卿心頭揮散不去。
一瞬不眨的目光跟随着搖晃的青龍玉佩擺動,好似有什麼塵封的記憶正要破土而出,而最關鍵的地方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究竟是什麼呢?
而踏月而來,緩步走近的宋時缊,眸色深深,隔着濃重的夜色緊盯着沈南卿的一舉一動,好似夜間捕食獵物的虎豹,等待僞裝的獵物露出破綻。
隻要獵物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利落出手咬斷獵物的喉管,一擊緻命。
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步縮短,濃重夜色的遮蔽也越來越薄弱。
就在兩人即将交鋒的一秒内,靈光一現,沈南卿的目光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圓。
而下一秒,被宋時缊目光牢牢鎖定的沈南卿卻低垂眼眸,雙頰泛紅,右手不斷撥弄耳邊的碎發。
羞怯地擡眼,卻又在對上宋時缊視線的一刹那快速低眸,全然一副小女兒般的嬌羞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