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就這麼戛然而止。
兩人面面相觑片刻。這回,連十分不馴的南黎王都移開了視線。
半晌。
又忿忿然道:“赤豹不争氣!下回得讓它讨回來。”
百裡恭聽得暗自好笑,又暗自有些汗顔:按捺不住先下手的,居然是玄犼。
它跟着他這麼多年靜心修道都修到哪兒去了?
可他也沒法兒指責自己的獸靈什麼。
如果是天合,兩人但凡相遇,他們的獸靈合籠幾乎就是不可避免之事。
雖然頭一回放一起就成事兒也未免太迫不及待了。
但你跟獸也說不着什麼禮儀廉恥。
它們遵循自然的法則,它們憑本能行事。
它們真的完成了月升之禮。
代替兩個肩上有太多負累而隻能自我束縛的人類。
十五的圓月已然升起,皎潔的月光傾灑在山林間。
崖頂這一方小天地,也仿佛真的被月神照看着一樣。
月神照看的,在南黎人的信仰中就是聖潔的。
他們覺得月升之禮是聖潔的。
說不定,真的是吧。
百裡恭放飛着心神想些有的沒的,盡量模糊着與獸靈的相連感受,等待那兩獸的靈籠成形。
第一次,耗費了它們不少時間。
兩個沒經驗的家夥!
這對它們的主人來說就很受罪好嗎?
尤其還是兩個隻能幹瞪眼看着的主人。
靈籠終于成形的那一刻,強烈到根本無法被忽略的感覺才堪堪斷開。
靈籠已成。下剩的,由它們怎麼鬧,也不會影響到主人了。
百裡恭長出了一口氣。
旃煥拿那雙綠眼睛看過來,道:“我還以為丞相真的無動于衷呢。”
百裡恭默然。他是修道,又不是死了。
這要都能無動于衷得是死得多透啊?
其實旃煥更年輕,血氣方剛的年紀,自然受影響更大一些。
南黎王耳尖紅得要滴血也似,說話的聲音都帶些啞。
但他對自己受到的影響既無意掩飾,也不覺得需要掩飾。坦然得不得了。
百裡恭的視線反而不敢亂放,有禮地保持在人頸項以上。
可這家夥平常就夠好看的了,這種時候簡直……
忽然,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襲擊了他。
有一天,會有别的人見着這個模樣的南黎王麼?這個驕矜而漂亮的人也會為别人露出這樣的神情麼?
僅僅是這樣的念頭劃過,也讓他心頭騰起一股子無名火。
嫉妒。
無所不能的百裡丞相這輩子還沒嘗過這滋味。
眼前的這個南黎王,這個為他而眼神灼熱的南黎王,他想要藏起來,不讓他人窺視到哪怕一眼。
他想要将他,據為己有。
百裡恭再次移開了視線。
他意識到,雖然靈籠已成,但兩人獸靈合籠的影響還沒有過去。
比起對他身體的影響,似乎對他心靈的影響會更持久。
也更難熬。
他默默地,耐心地等待這一陣焦灼過去。
等他終于能再次擡眼看向南黎王時,那雙綠瞳已經變得一片幽深。
水波不興。
所以,他們的獸靈合籠,對南黎王來說,就是對他身體的影響很大,而在心理上,那影響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是麼?
夜風微涼。
隻消輕輕一拂,身心的燥熱也都褪盡了。
百裡恭已經能十分淡定地瞥一眼那光團般的靈籠,道:“可能還要一會兒。我們繼續聊正事吧。世子的線索,你是追查到哪兒才斷掉了?”
他遞的是一個旃煥無法拒絕的話題。
以此堵住了南黎王談論任何其他“不重要”話題的可能性。
南黎王的目光好像有些迷惑地閃爍了一會兒,然後瞬間恢複了清明,接下了他的問題:“當然是在郡守府。”
說到郡守府,百裡恭不得不又想起了那棵桃樹上刻的那個名字,不得不問了第二次:“你的名字為什麼會刻在郡守府的樹上?”
對這個問題,南黎王皺了眉。很長時間,沒有回答。
這是他第二次不回答這個問題了。
那麼,一開始又何必硬要他去發現呢?那用稚嫩的筆觸刻在樹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