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這一刻,她也仍是她。
李月溶在這浴池裡念起佛經來,閉着目,聲音低而輕,狀似呢喃。
可她的妹妹竟不經通禀,闖進了這浴池。
門倏地關上。
李玉喑見着池子裡的姐姐,大笑:“又是劍,又去練劍,真活成武夫了。”
李月溶睜開眼來。
李玉喑在這浴室裡,仍夾着聲音說着嬌話。
習慣了。
“廢物大姐,要我來救。”李玉喑走到浴池邊,扔下帷帽拔出劍來,看見劍刃上倒映的眉眼。
與李月溶不同,從未有人說李玉喑不似女子,他比真正的女子還要弱柳扶風、我見猶憐。
他長得像娘親,活脫脫娘親樣,不似李月溶還遺傳了幾分外祖父的風骨。
李玉喑望着這柔憐的眉眼,突地就生出了惱意,眉一揚,憐兒勁壞得徹底,十足惡劣起來。
歎氣,将劍插.回劍柄。
“都是些賤骨頭,大姐是,外面的男男女女都一樣賤。”
李月溶不理他,隻低聲念着經書,不像在沐浴,似拜在了佛前。
赤身.裸.體,身無外物。
李玉喑漸漸也不出聲了,躺了下來。聽着阿姊的佛經聲,不安的心漸漸平靜。
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醒來時,阿姊已穿好衣裳。
李玉喑望着她背影:“你倒是時時刻刻都願做個女人。”
“從未見着你不甘。”李玉喑在外是純粹的女兒姿态,戲弄、玩耍、看人在她面前出醜,獨處時,卻願做個男人,将觊觎的人都殺了。
眼睛都挖空,四肢都斬斷,叫一個個都成人彘,他瞧着才好玩。
李月溶道:“男子女子,人而已。”
她既在女兒的處境,便做女兒郎。
李玉喑又開始笑,說她糊塗。
“這世道的不公,你沒嘗夠我嘗夠了。”李玉喑順手抓起帷帽戴上,面容藏在薄紗之後,影影綽綽,“待父親退了,我便做回男人來。”
“上山當匪賊,殺光過路客,隻留下他們的嬌妻,與我共度良宵啊。”跟唱戲似的,李玉喑唱着沒了人影,神出鬼沒地離開了。
李月溶推開門,冷風拂來,吹動濕發。
他站在回廊上,見這場雪景直到終了。
大廈将傾。
雪虐風饕。
小丫鬟們的聲音近了。
李月溶回了浴室,擦幹發,撿起劍。
他的劍不夠沉,比不得天地重。
他握劍在手中,卻無半分殺氣,還跟念經似的,心平,劍靜,風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