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瑚溫柔的眸子裡落下一滴淚水,僅此一滴,綴着她如母親般的萬千種悲憫。
“太子珏還年幼,他是羽翼未豐的雛鳥,他的忠狼要給他磨刀的機會,才收起了指爪。然而這一切都是假象,從項伯臻看見他們的那一刻起…”
“我可憐的熱吉拉,我可憐的米麗兒,我可悲又可憐的——草原的孩子們。”
阿魯木站在她身後的陰影裡,單手放在胸膛。
“作為草原的戰士死去,這是他們的榮耀,天神會銘記他們的死亡,化作我們揮向大煜的每一柄獵刀。”
丹瑚看向他,沒有說一句話,卻如同無聲的哀求。
他的公主仍舊是這般溫柔,阿魯木垂下頭,狠下心來,跪在她的腳邊。
“舍棄他們吧,公主。連同雲州的馬頭幫一道,他們隻是草原的千萬個兒女,您是十部唯一的月亮。”
像是湖面的漣漪,丹瑚的淚水是輕緩的,她伸手捧住阿魯木的臉,指尖貼攏他的脈搏。
阿魯木之所以能留在她身邊那麼久——便是丹瑚尤愛他這份體貼。即便草原上的所有人都相信丹瑚的善良如同皎潔的月亮不染塵埃,也隻有阿魯木會狠下心來,做一個忠心的谏臣。
從來隻有阿魯木,會替她做下那些兩難的抉擇。
才能讓潔白的仍舊潔白,善良如随波逐流的浪花。
……
桑珏換上騎裝,翻身如飛似的躍上駿馬。
黑雲騎到底是騎兵,上了馬才顯本色,甲胄動起來的聲音傳動在街頭巷陌,接上少行人,迎關郡仿佛一時間便兀的風聲鶴唳。
桑珏的計劃是早有預謀,所有的人手自然也都早早的安排了下去。
他騎馬趕到在戚宅前的空地上,被抓到的斥候奸細正在此行刑。
那是一對夫妻。
男人被從戚宅中拖出來,兩個黑雲騎押着他,他口中還喊着“冤枉”“無辜”,諸如此類的話語。
項伯臻邁出門檻,一腳踹在男人後膝。
腰間的刀刃出鞘,項伯臻環顧了一圈四周。
他有一種殺氣。
這是真正帶兵上過戰場的将領,他手中的刀兵,都隐約泛着淡紅的刀光。
宅子裡卻忽然撲出一個女人,抱住項伯臻的腿,哭喊說:“我家男人絕不是什麼探子啊,我和他一道從戍州過來,我兩孩子都有三歲,他怎的會是…怎會是啊!”
“大人…您明查啊。”
她哭的撕心裂肺,項伯臻卻沒有什麼停下來的意思。
于是那女人一轉頭,瞧見了騎在馬上的桑珏。
非常時期,桑珏身側沒有護衛,項伯臻在那頭,倒一時真叫這女人撲到了跟前,她跌落在地上,半直起身子,夠到桑珏的腳踝。
“求您,求您!”
項伯臻的刀原本是要落下的,直到這一刻,那刀刃懸在男人脖子前,他看着桑珏,像是在等一個結果。
項伯臻是何許人也?
簪纓世家的世子,真正的權中之貴。那些老狐狸尚不能瞞過項伯臻,這樣一對夫妻,若果真無辜,項伯臻又怎會認錯。
桑珏的眼神冰冷,卻忽的輕笑一聲,側身牽起她的手,将她一把拉起。
“既如此,你們的孩子呢?”
“…夭亡在了半路。”
“這樣啊…”桑珏似是歎息,他摸的出這女人的手骨與常人不同,連老繭的分部,都是習武之人方才有的模樣。“可惜。”
女人的頭顱滾落在地。
“我聽說,昔年萍州斥候,都喜三人扮做一隊,兩人打探消息,一人暗中策應。後來效果斐然,便引來許多效仿。”
桑珏甩下劍上的血迹,對面的男人早在項伯臻刃下沒了聲息。
兩具屍體,兩顆頭顱,四目相對。
滿地的血彙到一處,馬蹄踏過。
“即是假夫妻,便送你們一場真對拜。”
“去查,務必查清是否還有探子,莫要放走了任何一個。”
暗巷中的影子忽掠而過,黑雲騎湧入戚宅,桑珏在寒風中回望。
“長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