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還不夠吧?”齋藤環顧了一圈站着的學生們,繼續向小島陽子道,“這樣吧,你把它先打開來。”
小島陽子不敢違抗,隻得小心打開了包裹,隻見層層疊疊的油布散開,露出一顆如紅寶石般鮮豔瑰麗的心髒。小島陽子驚異地發現,它竟然還在微微地跳動,并且,散發出奇異的芳香。
“你吃掉它吧,”齋藤平靜地說,“這樣,我們就相信你。”
小島陽子以為。自己已經瘋了,不然為什麼會聽見齋藤老師說出這樣的話。可是,手中溫熱的觸感和身下冰冷的岩石,都在清楚地告訴她,這不是一場昏過去就能醒來的噩夢,如果她不照做的話,很快躺倒在這塊岩石上的下一個人,就是她。
她隻能強忍着惡心,閉上眼睛,向前張開了嘴巴。
這其間的過程,她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的唇舌間都是濃郁的血腥氣,一遍遍地用湖水漱口也無法洗淨,如同木偶一般,被人帶上了回程的大巴。
回到鎮裡後,天色已經黑了,她躲進小巷子裡,直到把眼淚流幹流盡了,也不敢回家,像幽魂一樣在街上四處遊蕩。經過那座橋時,她仿佛看見了川上富江的身影,吓得拔腿就跑。直到深夜,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裡,媽媽一直沒睡在等着她,擔心地問她怎麼了。她隻能撒謊說自己在圖書館學習,低着頭回到了房間裡。
一晚上,川上富江的身影始終飄蕩在她的眼前,而獨屬于她身上的奇異香氣也愈發濃郁、清晰。
等到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完全忘記了發生在川上富江身上的事。
那時,當小島陽子的父母在她的懇求下決定立刻搬出這座小鎮的時候,望着那輛遠去的貨車,我以為一切已經結束了。
雖然,我并沒有在湖邊找到富江徘徊不去的魂魄,可是,她應該的的确确是已經從這個世間消失了。
直到這個周末,我被神父領進那座衰敗的教堂,在那個詭異的聚會上,又一次看見了她的身影。
完整、鮮活的川上富江,一如我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地美麗、高傲。
“你擋着我的路了。”她說。
當我側過身子讓出一條道時,她斜着眼睛瞥了我一下,然後擠着我的肩膀走了過去。
隔着薄薄的布料,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形體和體溫,她是真實存在的。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類可以死而複生,死亡的接引一旦行船,就不會再為誰折返。
所以,現在又一次出現在人群中的川上富江,絕非人類。
雖然,一直以來,我并沒有在她身上發現任何非人的迹象——隻除了小島陽子發生異變的那次。
但那時,我以為是富江死去的怨氣不散,附着在小島陽子身上。隻要消解怨氣,指引魂魄,一切就會回到正常軌道。
那隻在富江死去多時卻依舊鮮活跳動的心髒,那聲仿佛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刺耳尖叫,所有那些曾經被我忽略的細節湧上心頭。
我終于意識到,我在湖邊沒有找到的富江的魂魄,或許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體。而随着那聲尖叫而消散的,并不是某種無知無覺的怨氣,而是活生生的富江的一部分。
去書店兼職的時間已經過了,我還站在這條林蔭小道上,教堂的屋頂已遠遠隐沒在起伏的道路之後,可那群環繞在富江身邊的男人的臉孔,依舊清晰可見。
他們每一個人的神色,都和齋藤他們一模一樣,而富江卻還在安然指使着他們,似乎對即将重複上演的命運無知無覺。
又或者,是因為,她已經經曆過太多次了。
我知道,我應該離開這裡,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做到。
當我打碎玻璃窗的時候,她所在房間,那扇厚重的木門正被那群已經瘋狂的“野獸”們瘋狂撞擊晃動着。
“富江!開門吧!你是屬于我的!”
數不清的聲音含混地從門外傳來,又夾雜着打鬥的聲音。
“你們都給我安靜一點!”富江難得似乎也有一點慌亂,對着門口大聲斥責道,“不準這麼放肆!”
可是,她的聲音已經被屋外的嘈雜聲吞沒了。
就在大門即将被撞開的時候,我抓着富江的手臂帶她從窗口跳了出去。
在我正在跳下的瞬間,我看見房門大開,那些人都揮舞着尖刀、繩子之類的工具滿臉興奮地沖了進來,一個又一個地撲到床上的紙人身上,對着他們眼中的“富江”高高舉起了兇器。
一直到我們跑出很遠,再也聽不到那些瘋狂的打鬥聲和呓語時,我才松開了富江的手。
卻看見那種像普通人一樣的慌亂已經從她身上消失了,她又變回了那個神秘莫測的川上富江,嘴角含着莫名的笑意。
她重新抓住了我的手,十指交疊間,她的手指纖長美麗,溫暖幹燥。
“其實,真夜喜歡的不是小島同學,”她在我耳邊輕聲低語道,“而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