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寂靜的北疆城街道上,雨水順着女子發絲滴落下來,身上衣裳緊貼身上,腳踩進水坑中,濺起片片水花。
周聽瀾急切地敲響座挂有醫館字樣的大門,嗓音嘶啞:“有沒有大夫,家父突發急症,可否前去醫治,銀子我有。”
良久,女子的手凍得通紅,門内卻始終無人回應,她脫力地靠在門闆上,絕望地望着周遭的世界。
怎麼辦,我到底該如何是好?
雨水自她臉頰滑落,已然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回想昨日,她還是現代周家刀工坊第二十五代傳人周聽瀾,她自小跟随師傅打鐵鍛刀,練就出一手精湛鍛刀技藝,憑此成功将周家刀的名聲推向世界。
她不過是鍛刀至半夜,醒來竟穿越到自己從未見識過的國都,成為大昭國上京城丞相府同名同貌的嫡女。
丞相府嫡女,自幼錦衣玉食、受上京城名流追捧。
母親喬氏出閣前是戶部尚書府上千金,千嬌百寵。
父親周逸明位高權重,乃當朝丞相,受百官愛戴。
然而,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一切虛名如同過眼雲煙,煙消雲散。
父親慘遭昔日同窗好友陷害,被彈劾貪墨軍饷,丞相之位被奪,滿門被判抄家流放北疆城。
即便父親乃是清白之身,卻因人證物證俱全,短期之内難以翻案,終是無力回天。
朝登天子堂,暮入囚車坐,榮華富貴化作烏有,全家人攥着口氣挺過押司無盡的辱罵與流放途中惡劣的環境,終是看見北疆城大門。
北疆城地理位置偏僻,乃苦寒之地,百姓日常尚可果腹,幸得北疆官府主簿乃曾經丞相府門客,得他照拂,她們全家方有處栖息之所。
眼見日子即将好轉,靠着打拼全家能過上好日子。
誰料當夜原主便因流放途中虧損過重,身心俱疲,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沒了聲息,再度醒來便是如今的周聽瀾。
身上财務所剩無幾,還是押司搜查她們母女二人時,父親緊急将銀兩藏于襪中,這才留下些許。
而今全家擠在間漏雨的破屋中,勉強能住人,然而随時有倒塌傾向。
慘慘慘,如今的處境,怎麼說都是個慘字。
她本想明日起身去城中打探些招工消息,然而還未等到明日,凄厲的哭聲自隔壁房内傳出。
這個聲音她識得,是母親的哭聲,是出事了嗎?
沖出房門,來到隔壁,她一眼便瞧見身着素衣的母親,她正抱着父親周逸明不知所措。
“母親,究竟發生了何事?”
喬氏見到她似乎見到主心骨般,道:“瀾兒,你看來瞧瞧你父親!”
她伸出手探向父親額頭,滾燙的溫度灼痛了她的手心,心中湧起莫名的痛苦之意。
好燙,她想,古代發燒可是能要人命的!
她的手驟然被喬氏握住,喬氏悲痛的聲音響在耳側:“瀾兒,怎麼辦啊!”
“我叫不醒你父親,無論如何我都喚不醒他。”
“母親,父親他睡前做過什麼事情嗎?”
喬氏松開她的手,哽咽道:“你父親他傻啊,都說了不要一個人去修屋頂,誰知道他竟然趁着半夜偷偷爬上去修。”
手指不斷輕撫在周逸明背上,喬氏試圖安撫他的不安穩,又好似在訴說悲痛。
她想安慰母親卻被喬氏打斷:“他是從屋頂上摔下來的,瀾兒,你一定要救救你父親啊!”
喬氏雙手顫抖地握住她的手:“瀾兒,救救他!”
她抽出手,努力壓抑内心慌亂,沉聲道:“母親先給父親換身幹淨衣裳,女兒這便出門速去請大夫來為父親醫治。”
“好好好。”喬氏雙眼無焦距,機械般下床去尋衣服。
她出門前最後瞧了眼屋内的母親,咬咬牙,拿着僅有的破傘,踏入雨水中。
耳邊隻能聽見雨聲淅瀝,濕透的衣裳被風吹過,她不禁打了幾個哆嗦。
街上空無一人,世間萬物皆在沉睡,唯剩下街道上的她,現下好不容易找到家醫館卻無人理會。
回憶至此終止,周聽瀾靠着門闆,思索還有哪裡可以為父親找到大夫醫治時,身後大門被人打開。
“哪個不長臉的大半夜在門口喧嘩?”來人語氣粗魯質問道。
周聽瀾穩住身形,也不管來人的态度,急切道:“你是大夫嗎,家中有人突發急症,需要醫治!”
大夫上下打量周聽瀾全身,擡手示意比劃了個動作。
周聽瀾明白,是問她能出多少出診費的意思,可是如今她全身的家當隻有那幾兩碎銀。
她的心沉入谷底,窘迫地掏出,待其瞧見周聽瀾手中碎銀後,語氣不滿道:“窮酸鬼,還想要求醫,棺材鋪子适合你們!”
周聽瀾被大夫直接推了出來,大門砰的一聲關上,她隐約能聽見門内的咒罵聲。
她盯着緊閉的大門,捏緊拳頭,罵道:“嘿,什麼大夫,治出來也是個黑心醫生,庸醫!”
罵完之後,心情舒暢不少,然而她從哪裡能再找個大夫來為父親診治呢?
她好累,穿越之後也沒得到個休息,到底哪裡還有大夫啊?
拖着疲憊的身子,周聽瀾從街頭尋至街尾,然後她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
為何這麼長的一條街竟然沒有第二家醫館,着北疆城的醫藥行業是認真的嗎?
雨還在下,正當她決定換條街時,街角某處的木牌吸引住周聽瀾的注意力。
她走去查看,發現那竟然是家藥鋪。
周聽瀾心想:“死馬當活馬醫吧,藥鋪裡怎麼就不可能有大夫了?”
她敲響藥鋪大門,門應聲而開,濃郁的藥香鋪面而來。
有藥,周聽瀾欣喜,有藥也行啊!
來人樣貌年近古稀,留着茂密的白色胡須,眼底滿是探究:“姑娘冒雨來訪,可是有事?”
天啊,是個老大夫,該不會惹她生氣吧。
周聽瀾見到老者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完了,她曾聽朋友說過有些老中醫脾氣古怪,不會她這便撞上來吧。
然而她想到高燒不止的父親,深吸口氣道:“我是來求醫的。”
老大夫聽完,狐疑道:“姑娘為何如此晚才來求醫?”
拖延病人病情可不是好事,若是面前姑娘人品不行,老夫才不治。
周聽瀾知曉自己深夜造訪,有擾人之意:“家父深夜偷偷去修屋頂失足墜落,如今重病卧榻高燒不斷,可否為我父親醫治。”
她等待着老大夫的審判,不會他也要拒絕自己吧。
擔心會再度被拒絕,周聽瀾連忙補充道:“若是不行,給點藥也是可以的。”
老大夫上下打量了一遍周聽瀾,哼氣道:“走吧。”
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