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了兩下後,林期停止了動作,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像個雕塑,看起來一時半會好像不打算走了。
從始至終,程祈安都沒說話,現在也不打算說話。
他知道林期想幹什麼——求和,想要他心軟叫他進來。
他沒睡,林期猜得出來,他也知道林期猜得出來,但他并不打算讓林期如願。
程祈安心裡生出一種想要同歸于盡般的毀滅欲和瘋狂,窗外呼嘯的寒風和室内陰冷的溫度在此時竟然充當了滅火器的功能。
生理上的寒冷逐漸凍僵他翻騰的黑暗情緒,将其冰封。他冷漠地平靜下來,躺上床,蓋上泛着濕氣的棉被,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程祈安是被凍醒的,睡了一晚上的被窩沒有一絲熱氣,咽喉的腫脹疼痛昭示他即将感冒。
他無知無覺般平靜起床,抓了兩把頭發準備出門。
大門一推開,耳邊就響起一道顫抖的聲音:“祈安……”
程祈安轉頭看過去,隻見林期臉色青白,嘴唇幹裂沒什麼血色,眼眶通紅,眼睫上挂滿白霜,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活像一副冷凍櫃裡的冰屍。
程祈安蹙眉,看着有些不耐煩地生氣問:“你在這兒站了多久?你把奶奶一個人留在家嗎?”
“沒有!”林期忙回話,“我晚上回去看過幾次,奶奶睡着了。”
程祈安看着林期的眼睛,在對方期待的眼神中,平靜地說:“你不要再站在這兒了,你貼身照顧奶奶,你要是生病了難保不會傳給她。”
說完沒管林期什麼反應,就往李奶奶家去了。
昨晚的争吵仿佛不存在,兩人都沒提起。
程祈安不提,是一種憤怒失望至極,心灰意冷後的冷漠處理。
至于林期為什麼不提,程祈安已無意去探尋。林期想要距離,那好,他就給他距離。
兩人的相處進入一種詭異的模式,表面風平浪靜,底下波濤洶湧。
程祈安從不逃避拒絕和林期商量關于李奶奶的任何事情,但絕口不聊其他的話。
到最後,除了李奶奶在場,他們之間竟然隻剩下沉默。
程祈安覺得今年的寒假格外漫長嚴寒,不過再漫長還是有結束的那天。
開學前兩天,程祈安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在哄完李奶奶吃飯睡覺後,在夜色中拉着行李箱走了。
林期的視頻通話請求和短信在當天後半夜如凜冽寒風般呼嘯而至,一個接一個,程祈安統統挂斷,隻回過去一條簡短的信息。
【我先回學校了,奶奶有事再聯系我。】
對面的寒風戛然而止。程祈安沒興趣去揣測對方的心情,關了機。
程祈安的大學成績優異,各種社團活動競賽之類的參加得也多,簡曆算是漂亮的。
加上在一輪又一輪面試中的表現也不錯,最終進了一個比較好的公司實習。
忙碌緊張的生活節奏貫穿程祈安至今為止二十多年的生活,熬夜加班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和日常生活沒什麼區别。
他習慣忙碌,他需要忙碌,他的腦子急需被各種任務計劃KPI擠滿,隻有這樣,他的身體機能才能像井然有序的齒輪般運轉。
一旦空閑下來,他的大腦就跟生鏽似的,連帶着身體也要卡住。
“來,小程,喝一個。”年近半百的上司敞着西裝外套,酒氣熏天地朝程祈安擡手示意。
程祈安瞥了一眼面前滿得快要溢出來的酒杯,沒太多猶豫,端起來一口悶了下去。
二十多年來,因為程遠山他滴酒未沾。在工作的飯桌上,在上司同事的注視下,這個堅持輕而易舉地就打破了。
出乎意料,他以為自己初次沾酒會是一杯倒,沒想到竟然活生生挨到飯局完畢,他還存有一絲神智能打車回出租屋。
到家以後,反胃感猝然來襲,程祈安抱着馬桶吐得昏天黑地。
“小程,厲害啊,你這不像初次喝酒啊。”
“是啊,你這是天賦異禀啊。”
……
飯桌上領導同事半真半假的客套感歎環繞在程祈安耳邊,剛壓下去的嘔吐感再次湧上來。
直到胃裡的東西吐得一幹二淨,程祈安才終于得到解放,脫力地躺在冰涼的瓷磚上。
天賦?程祈安悲哀地笑了笑,遺傳自程遠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