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冥第二天一早就走了,程祈安都沒發現,還是晚上在走廊看見房東來收房才知道的。
“你覺不覺得亓冥有點奇怪?”程祈安飄在林期身邊,問道。
“嗯?”林期一頓,面露疑惑。
“按理說你和他做了交易,我們也算是有點交情吧,但我總覺得……他有點躲着我們的意思。”程祈安蹙眉,“而且他做完了我們的生意就離開,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林期沉默幾秒,說:“像亓冥那樣的異士可能都講究隐于世,不想在一個地方混臉熟被人記住吧。”
“欸,你說的很有可能。”程祈安的疑惑立馬就被消除了。
他想,古今中外,有些特殊本領的人大多數也有特殊的脾性和處事法則。
深夜,程祈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烙大餅。
“怎麼了?”林期将他往懷裡攏了攏,睡意朦胧,聲音悶啞。
程祈安在林期懷裡翻了個身,面對着他,猶豫說:“那個、你和我救的那個人還有聯系嗎?”
靜默兩秒,林期睜開眼,神色晦暗:“我有他的聯系方式。”
“他、他……”程祈安吞吞吐吐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想讓他付出代價嗎?”林期語氣自然。
“啊?”程祈安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林期什麼意思,吓得後背一激靈,差點從他懷裡跳出來,“沒有、不是,這件事不是——”
程祈安差點說漏嘴,緊急閉麥,可林期剛才随意的一句話着實讓他震驚,他隻能先打消林期的想法,嚴詞說道:“你不許幹傻事,想也不行,聽見沒有!”
林期看了他片刻,點了點頭。
可程祈安不知道他是否真聽進去了,覺得這事不能再拖,早解決早安心,于是鄭重說道:“我的死和那人沒關系。”
林期不說話,隻一味看着他,好半晌後“嗯”了聲。
“我自願救的那人,我希望那人能夠好好活着,而不是愧疚終生。”程祈安說完,等着林期接話。
林期的呼吸停滞片刻,幾秒鐘後才恢複正常,他嗓音低啞:“好,你想讓我怎麼做?”
程祈安隐秘地深吸口氣,仔細觀察着林期的表情,說:“你親口告訴他,我不怪他,你也打算重新生活。”
程祈安本來想讓那人知道他的存在,然後讓林期當傳聲筒,但想了想覺得這個方法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于是作罷。
思來想去,由林期這個未亡人表達寬宥對那人說不定也是一樣的效果。
程祈安隻能借助窗簾透進來的月光勉強視物,林期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中愈發漆黑如墨,程祈安看不清楚,他接着說:“餘生我隻想和你好好在一起,不想時不時想起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對我心存愧疚,這會讓我的心無法安甯。”
這話很快便得到回應,林期将程祈安的頭按在胸口,喉結滾動:“好。”
程祈安笑了,往他懷裡深埋了些。
這件事很快便得到實施,林期第二天便約了那人見面,在一個公園。
“他不怪你。”林期沒看那人,眼神落在兩米遠的一塊草坪上,“我也要重新開始生活了。”
那人聞言側頭看着林期,沒說話,隻雙眼含淚。
“他救你是想要你餘生好好生活而不是半死不活的,别浪費你這條命。”林期說完起身要走,隻聽身後響起一陣啜泣聲,他腳步停頓片刻後,沒有回頭便離開了。
程祈安趴在林期背上,轉頭看着在長椅上佝着背哭泣的人,他聽見那人說了兩個字:“謝謝……”
程祈安舒了口氣,笑着回頭将下巴擱在林期的肩膀上,親了親他的側頸。
程祈安本來以為他和林期這種“人鬼情未了”的相處方式會給林期帶來麻煩,結果出乎意料,林期表現得非常謹慎。
好幾年下來,愣是沒讓外人察覺一絲奇怪。
程祈安對很多事情的看法也在這幾年逐漸發生改變,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就是林期的生存問題。
雖然在他活着的時候,林期一個人上了兩年大學,又獨自在家照顧了李奶奶幾年,這足以說明林期的生活能力完全沒問題。
但他總是下意識過分擔心林期,總覺得林期但凡偏離一點他的預設軌道,就好似給未來埋了雷,他對待林期就像封建大家長對孩子。
可在他以鬼魂的形态和林期形影不離的這幾年,他切實地看見了自己從未見過和想過的林期。
林期真在家鄉把家電維修的技術學到手了,他努力工作,線下将自己的信息印在小卡片上,在附近的幾個社區挨家挨戶的發,線上建群。
他實力過硬,口碑也好,很多人還因為他耳聾特意照顧他生意。林期對此也不是如程祈安想的會難堪,而是平和接受,心存感激。
這一切都和程祈安對于林期偏離他軌道後的發展預料不一樣,程祈安活着的時候是絕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