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程祈安蹙眉,困惑非常,視線在亓冥和林期之間逡巡,補充道,“不管什麼事,我都會和林期一起面對承擔,他沒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
亓冥再次瞟了一眼林期,說:“你是鬼魂,我待會兒可能會使些術法,對你不利。”
程祈安啞言,情緒一下凝滞,他雖然感覺這個理由是個借口,但他……還真無法反駁證僞。
于是他瞥了一眼坐在亓冥手邊的淩曜,意思很明顯——他怎麼能呆在這兒?
亓冥心領神會,朝淩曜微微點頭,使了個眼色。
淩曜站起來往門外飄去,程祈安隻好跟着他一步三回頭地也飄出門。
“亓冥是不是故意支開我的?”程祈安側頭觀察淩曜的表情。
淩曜飄行的身體凝固一瞬,餘光偷瞄一眼程祈安,沉聲道:“不是。”
程祈安無奈笑道:“你不會撒謊,你知道嗎?”
淩曜徹底停住,在原地沉默兩秒後,轉身看着程祈安,欲言又止。
程祈安這才有機會和心情細細打量淩曜,也就是這一打量,他終于搞清楚淩曜到底是哪裡不一樣——是眼神和通身的氣質。
十年前他還沒恢複生前記憶的時候,淩曜跟蹤過他幾回,那時他還看不見淩曜,隻覺淩曜的行為和處事方式很孩子氣。
後來他恢複生前記憶,短暫地見過淩曜幾面。
淩曜歡脫的肢體動作、跳脫的思維、單純澄澈的眼神搭上他高大的成年男性身形更加證實他心中猜想——淩曜腦子真的有點問題。
這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客觀事實。
但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淩曜,顯然已經脫胎換骨。
成熟的氣質,富有情緒又内斂的眼神,程祈安此時再怎麼看也知道他是一個正常的成年男鬼,腦子沒有問題。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疑惑再次翻湧而來,程祈安盯着淩曜問道。
淩曜眼神悲憫,喉結滾動,嘴唇張合,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最終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一個兩個都閉嘴不言,程祈安耐心告罄,他佯裝煩躁至極地轉身往遠處飄走:“算了,不說就不說吧,我也懶得問。我還是飄遠些,免得呆在這附近心煩。”
淩曜連忙跟上,他顯然是得了亓冥的意思,要跟着程祈安的。
可這片區域程祈安比淩曜熟悉多了,哪裡有轉角?哪裡有角落?哪裡不好找?他一清二楚。更何況他還是鬼魂,可以在實物之間任意穿行。
平時他和林期待慣了,行為也比照活人,能避開的實物就避開。
現在他要甩掉淩曜,他可顧不了這些。
程祈安在樓房之間來回躲避穿行,半分鐘沒要,就将淩曜甩掉。
“程祈安、程祈安……”淩曜的叫喊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程祈安沿着樓層,一直向上穿過地闆,直到自己屋子的下層。
他琢磨着躲在哪裡比較好,最終想到擺着他骨灰盒的那個櫃子,裡面空間大,位置也好,從櫃門的縫隙偷看也不容易被發覺。
他小心翼翼做賊似的七拐八繞,終于是從客廳裡的兩人的視野盲區中縮進櫃子裡。
途中他還不小心将手伸到櫃子外了,好在他收得及時,沒被看見。
一藏好,他便聽到亓冥的聲音:“你确定不告訴他嗎?”
程祈安一愣,小心地将耳朵貼在櫃門後面,以免一不小心又暴露出去。
安靜半晌,林期的聲音沒有響起,倒是亓冥接着說:“他不是傻子,他察覺得到不對勁,他讓你找我就足以說明。”
程祈安聽到林期呼吸驟重,片刻後減緩,說:“就這樣和他一起死去就好,不是嗎?何必讓他知道,徒增煩惱。”
程祈安聽得雲裡霧裡,但不妨礙他心裡一緊。
“你甘心嗎?”隻聽亓冥問道,“你用自己的生命換來和他十年相伴,他卻什麼都不知道,你甘心嗎?”
林期再次沉默。
可程祈安卻像是被雷電劈裂魂魄,亓冥語調平和,音量适中,吐字清晰,他聽得很清楚。
林期、亓冥和淩曜的種種異樣,他的種種困惑不安在此刻都得到解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些年他怎麼就沒往這方面想過呢?或許也不是沒想過,而是生活太美好,讓他不敢想,讓他無法想。
程祈安忘了自己是如何從櫃子裡飄出去的,他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隻能看到林期側頭望見他的那刻,溢滿驚慌和悲傷的眼睛。
怎麼這個時候還在慌張會被他發現呢?程祈安心想,他真是……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