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發事故對滄離刺激過大，到現在腦子都是一片空白，聞此言，煩躁更甚，她怒喊：“閉嘴。”

“我不。”金鬼更加嚣張：“反正你也不敢把我怎麼樣？況且，你躲得好好的，恐怕比我更想息事甯人吧。”

“想幹什麼？”

“嗯？看不出來？拖着你啊。”

方才引她出去的金光，出自金鬼之手，滄離瞪他，很是無奈：“拖着我幹嘛？又是為了黑鬼嗎？你每次陰魂不散地纏着我，都是為了給黑鬼遮掩，嘴上惡毒，倒不見你真幹些傷天害理的事，否則我定不饒你，哪涼快哪待着去，不要來煩我，還有，天黑後從九決的身體裡滾出去，我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我……不！我呢，是隻賤鬼，我偏要陰魂不散地纏着你，惡心嗎？惡心的就是你。想要我滾出這具身體，你做夢！”

他是真不打算離開傅九決的身體，不過這麼做，顯然會激怒滄離，她那麼護短，傷傅九決的後果比傷她還要嚴重，滄離明顯帶了怒氣，起手給了他一掌。

屋裡的兩個人，切切實實打了起來，打架嘛，沒那麼容易停下，很快屋子就禁不住激烈鬥勢，缺胳膊少腿，晃動漏屑起來。

金鬼被壓制，不占上風卻巴不得動靜鬧大：“你不是不着急麼，怎麼？躲了幾十年，膽子小了腦子也跟着壞了，勸你少出去多管閑事。我能找到你，别人也能，搞砸了，咱們一起下地獄。”

“除了你們還有誰？你究竟在為誰辦事？羽族還是鬼界？你以為我會怕麼，一起來好了，最好把仙門也給引過來，正好一鍋端，想必他們，會十分樂意的。”

“哼，不見棺材不落淚，必定是你先被端，我都想象不到，你的下場要有多慘！”

房梁主幹隐有斷裂之勢，滄離仍追着他打，沒有武器，實拳腳踢鬥個來來回回，她有不解：“你變弱了。你的實力，能有你的嘴皮子硬嗎？”

成鬼者修為大多不低，像金鬼這般，修為幾十年不進反退的，倒是稀奇。

“還說呢，得到神眷力量的你，居然會被我拖到現在，變弱的，應該是你才對。”

“冥頑不靈，你莫不是把修為全都給了黑鬼？你為他付出所有，不怕他負你？落個魂散，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

“你管不着！”

兩人破頂而出，金鬼猛見天光，驚顫大意，打架打上頭，就忘了鬼是最怕光的，“傅九決”瞬間像洩了氣的皮球，悠悠然墜落屋頂。

滄離一個飛躍，穩穩接住他落地，怕他曬着，給挪到樹下，寸步不離守着人醒來。

待傅九決清醒，發現身上有東西遊走，等回神，吓得他一把捉住正胡亂扒他衣服的手。

滄離對傅九決從不設防，這麼一下，也吓了大跳，黯然擡眸，兩人四目相接，她很自然地，将傅九決的手默默放下，道：“醒了。醒了先别動，我給你檢查傷勢。”

“師姐！”傅九決意識，還停留在吻她時刻，見她要扒自己裡衣，下意識就慌亂。可抽出的手，又被滄離自然擋下。

“别動。”

連裡衣都扒光了，白皙結實的胸膛敞亮開來，而在她上方的少年的臉，也不知不覺紅了。

滄離絲毫不避諱，直接上手撫摸，心裡卻在想：沒被下咒，金鬼如何輕易附身？方才避開要害，也不知傷九決哪了？我這賤手向來不知輕重，要真把九決傷了，那我真是罪該萬死。

忽然，滄離在他側腰間，發現塊青紫色皮肉，毫無疑問，是方才動手傷的，她将掌心貼上那片皮肉，稍稍施用法力，眸中飽含自責，她皺眉道：“疼嗎？除了這還有哪裡疼？我下手沒輕重，傷了将養不回來都是有可能的，哪疼一定要告訴我，要是我……”

“師姐，我沒事。”

傅九決制止了她，心在狂跳，他捂緊自己的衣服，又緊緊牽住她的手，開口問：“師姐，使用法力，會讓你受傷對不對？我有眼睛，看得出來，也感受得到，自從你教我法術以後，身體就一直出現異常，就像現在這樣，左手心冷得不似活物，右手心卻滾燙灼熱。”

他這麼說，滄離才雙手互握，掌心相貼才反應過來，确實一冷一熱，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傅九決能注意到，想來是時刻注意她。

滄離不會騙他：“是反噬不是受傷，沒那麼嚴重，不過就是會痛點，忍忍就過去了。九決，之所以這樣，跟你沒有關系，是我的問題，修行出岔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你看，這麼多年我不還是好好的嘛，法力能用，隻是不能過度使用，不必擔心。”

“我不學法術了，我不想你因為我遭受反噬。”

真是小孩子想法，法術是能不學就不學的嗎？一但會點法術，就得歸仙門管，在凡間就會有所限制，況且修行一但開始，就再也回不了頭。

滄離知他并非真心不想學，于是笑道：“拉過勾的，你想反悔啊，半途而廢可不是好孩子。”她自顧自弄着衣服，絲毫不避諱，也不覺光天化日扒人衣服有何不妥？

頭頂傳來的聲音，讓她頓住了動作。

“我不是小孩，師姐，我十六了，我長大了。我想力所能及幫你解決麻煩，不是給你制造麻煩。我不想你孤零零一個人，還要面對所有困難，我想好好保護你，就像從前你保護我一樣。”

他似是底氣不足，後半段話，都是低頭低聲說的，他知道如滄離這般女子，剛強堅毅，沒什麼事是她扛不住，也沒什麼事，是她解決不了。她這樣獨立之人，也不需要他的保護，可他就是竭盡全力地，想要護她、敬她、愛她。

這種惺惺相惜，彼此牽挂的情感，一直伴随在他們之間。

滄離在思考，這麼久以來，她一直把傅九決當做從前赤子，小心翼翼呵護，殊不知凡人數年，十六年時光早已改變無數。她心下認同，不斷反思：九決說的對，他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下意識将他當做孩童，如兒時那般把他抱懷裡哄睡，男女有别，要有分寸，要有分寸。呃？如今把他上身扒光檢查，像什麼話？

滄離尴尬咳咳，默默合上他裡衣：“那個，九決你說的對，你長大了，男女有别，确實冒犯，那你自己把衣服穿好。”

傅九決知道她會錯意，也猜測她可能避重就輕，情緒有些低落，小聲嘟囔着：“師姐，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表達什麼啊？不是說冒犯，是我想保護你。”

等他嘟囔完，衣服也穿好了，面上淡定從容，裝得跟個沒事人樣，心裡卻對屋裡的事記得清楚，會小心回味又懊惱自己這般不尊敬師姐，居然做出強吻這等大逆不道的事，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懊惱中又想回味竊喜。

滄離覺得，傅九決最近的行為有些古怪，從啊寶支開他向她求愛後，就開始變得格外黏她。而金鬼的附身，更讓她肯定傅九決不對勁，但她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心裡一直在想：鬼魂附身不會完全控制人的意識，況且白日裡金鬼法力會被限制，那方才的親吻，又是怎麼回事？

她腦子裡，又閃過龌龊心思，怎麼可能呢？打死她也不會相信，傅九決會和啊寶有同樣心思，自己真是太龌龊，才會有這種猜測。隻一秒，就被她否決：不會，不會是那種感情。想來九決身為神眷者，強行被剝奪神眷力量，必是比常人更加敏感，被鬼魂附身，完全被其控制意識大有可能。真是如此，我得更加護好九決，今日之事，決不能再發生，金鬼的魂魄必須盡快踢出。

她剛想完，傅九決便着裝得體來到身邊，滄離認真道：“九決，如果我離開，你會跟我走嗎?”

傅九決想也沒想，肯定道：“自然，說好的我和師姐相依為命，永遠不分開的。”

“跟着我很危險的，走出雲村，面向萬千世界你就會發現，吾輩修行士，多是身不由己，重任艱巨，身邊危險重重，稍有不慎萬劫不複，萬人唾罵世人厭棄，更甚者，人人得而誅之。”

“所以你從前不肯教我法術，是因為這個？我不怕的師姐，隻要能跟在你身邊，我就什麼也不怕。”

滄離笑了：“我很危險的，别人若要殺我，那必是刀刀緻命，絕不留情，所以……我需要你的保護。”

傅九決有些吃驚：“原來……師姐聽見了啊。”

“我一直知道。不說是因為，現在的我，能護住自己也能護住你，所以在這之前，我不需要你保護，等百年後你學有所成，換你護我也不遲。”

一想到幾百年都能陪在她身邊，傅九決就止不住開心。

他認真看她，她卻看海：“海水有異。”

隐隐見其不對，來到岸口感受，才驚厥海面泛起綠茵，表面平靜内底實則洶湧，遠處海面，似有物體漂浮。

傅九決撈撥海水，道：“和平時沒區别啊？哪裡不對？”

他雖看不出異常，卻對滄離深信不疑，她說有異便有異。十幾年來，村民們因為她，平安度過許多次災情，什麼時候大風大浪？何時出海？何時不宜出海？滄離測得，比經驗老道的漁民測得還要準，這也是雲村人雖覺她古怪，但也願意接觸她的原因之一。

羽族感官相對常人敏感，滄離認真看愈發不對：“我去看看。”

傅九決想起要事：“師姐，我回家等你。”

滄離眺望大海，遠方星星點點，果真有物漂浮，離近了才見飄的是船，船上黑黑點點，密集似蟻群。滄離看得清楚，船頭狀态嚣張的，是海匪頭子聞人海。

他身後，是大片花白船帆，這陣仗，打死都沒人相信，他是沒事幹在海上閑逛，定是要大幹一場。這麼多年，居然還賊心不死，還敢來。

滄離向他發出警告，縱身飛躍，正立于高帆杆上。

船上發出驚慌，後退半步後，手着武器正對杆上人。兩方沉默無言，定定互視，那氣氛死寂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