蕈茵睜開眼睛時窗外的陽光正盛,西橋鎮的天氣就是這麼奇怪,尤其進入夏季之後,這天變得更加古怪起來,總之暴雨過後終于放晴了,窗外湛藍的天也讓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哼着歌從床上起來的蕈茵洗漱完便走出了房間,直到在沙發上看見淩亂的被子才想起來,昨晚溫許言是睡在了她家客廳的沙發上。
昨晚溫許言自言自語說了幾句話,喊了幾聲星星之後,非常自覺地在沙發上躺下了,任憑蕈茵怎麼叫都沒有反應,無奈地歎了口氣,她一個女生自然不可能頂着暴雨把溫許言送回隔壁的。
盯着他的側臉看了好久,蕈茵這才再次起身從櫃子裡找了條新的被子給昏睡過去的溫許言蓋上,還記得上次他睡在這裡還是剛高考完的那個暑假,他們趁着蕈茵爸媽不在家的那幾天,陪溫許言度過了十八歲的生日。
也是在那個生日裡,她聽見了少年緊張卻懷着期待的告白。
那一晚,溫許言也是睡在了客廳的沙發上,隻是那晚的他們缱绻又青澀,帶着十八歲的小心試探以及想要不斷靠近的熱戀。
而昨晚的蕈茵除了聽到小名時引起的片刻失神,其餘時間内心都無比平靜,就連今早看見廚房裡那道熟悉的背影時,内心更是一點波瀾都沒有。
察覺到身後的動作,溫許言回過頭來,“你醒了?”
蕈茵點點頭,正小口小口地抿着溫水,她歪着腦袋依靠在牆壁上,眼睛不知道盯着哪處發呆,直到溫許言的聲音再次響起,眼神才有了點聚焦。
“可以吃早飯了。”男人的聲音不再同昨晚一般低沉,大概是醒酒了的原因,他又變成了那個她陌生的溫許言。
隻是相比之前,溫許言今天倒是多了幾分精氣神,不再似剛重逢時蕈茵見到的樣子,果然人是要休息的,她想。
可蕈茵卻突然冒了點不平衡的小心思,她不确定溫許言是不是記得昨晚的事情,但她覺得憑什麼隻有自己陷入回憶中,像個被困在原地,掙紮不掉的可憐人。
于是蕈茵的眼神越過他,不知落在了何處,灌下最後一口水後,被水浸濕的雙唇輕啟,平靜地問道:“你還記得昨晚的事情嗎?”
溫許言端盤子的手在蕈茵看不見的地方輕輕頓了一下,女人的話一出,心底的慌亂瞬間席卷而來,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轉身對上她的眼睛。
蕈茵的眼睛還是那麼漂亮,像是天生就帶着粼粼波光一樣,和人對視的時候,能讓人不經意間就落入那黝黑而靈動的雙眼中,小時候的溫許言就很喜歡她的眼睛,總是看着看着就出了神,仿佛即将溺斃在那含着春意的湖水中。
隻是如今的他已經不敢長時間看着那雙眼睛了,因為九年前的夏天裡,也是這雙眼睛中充滿着不解與悲傷,是他讓那雙眼睛裡充滿了水霧,也是他親手讓這雙眼睛裡含着的情變成了怒。
溫許言挪開視線,佯裝沒事一般端着碗筷從她身邊走過,盡可能讓聲音平穩一點,“我做了什麼很奇怪的事情嗎?”
蕈茵搖搖頭,跟在他的身後坐下,“沒有,隻是叫了我的小名。”
溫許言小聲嗯了一下,“抱歉啊,昨晚可能有點迷糊了。”
“沒事。”蕈茵看着面前的白粥和煎餅,熟悉的感覺再次撲面,可能這就是回到故鄉之後引起的回憶潮,每每看見一個熟悉的人事物,總能讓她想起曾經在這裡發生的點點滴滴。
回憶總在不斷提醒和侵蝕着她,但蕈茵沒辦法控制,隻能暫時壓下去,因為她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現在的事業上,和溫許言的關系需要盡早說開,于是現在就是她找到的好時機。
蕈茵自認現在對他已經沒有了曾經的心動與愛戀,如今的她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現在隻把溫許言當作朋友和曾經要好的弟弟,就像兩人讀書時的友情關系。
大概是“星星”二字勾起了太多兩人在一起的回憶,蕈茵迫切地想要和他說開,不想再被回憶打擾,于是開門見山道:“以後你還是叫我蕈茵吧,畢竟我們已經分手很久了,我現在隻把你當作朋友和弟弟。”
彼此消失在對方的生活已經九年,這個時間很長,長到足以讓兩個人都大不相同,一切都在變,性格會變,生活習慣會變,或許他們已經不再是從前那樣合拍的戀人與好友了。
“隻是……弟弟嗎?”溫許言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問,語氣聽起來也有些低落與委屈。
蕈茵聽見了,内心像是被輕輕戳了一下,牽扯出細微的痛意,但她依舊斬釘截鐵,絲毫不給自己,也不給他任何機會,她先一步将兩人的關系扼殺。
“對,隻是弟弟。”
話落的瞬間,隻見溫許言的嘴角彎了一下,像是在自嘲。
眼角泛起的紅也被他不經意間擦去,他迅速收拾好情緒,然後徑直迎上她的視線。
那一刻,蕈茵覺得他像是瞬間變了一個人,但她沒有細想,因為吃完飯她還要和餘甜去忙花園的事情。
“知道了,吃飯吧。”
溫許言認命般地低下了頭,夾了一塊煎餅放進她的碗裡。
吃完飯後,溫許言和蕈茵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回到家的那一瞬間,他再也忍不住,強壓下去的反胃感瞬間炸開,沖進洗手池後,他吐了個幹淨。
鏡子中的他雙眼發紅,撐在洗手池邊緣的手也在不停顫抖,溫許言整個人陷入了一種驚恐的狀态,他跌坐在地上,大滴的汗從他的額角滑落,手腳也逐漸開始發麻,他隻能閉着眼睛等待症狀的結束。
緩了差不多十分鐘,溫許言才撐着牆壁勉強站起來,從櫃子裡拿出藥盒,熟練地按出白色的藥丸後全部丢進嘴裡,灌了口水後吞下。
而此時客廳傳來門鈴聲,溫許言拖着緩慢的步子往門口走去,見來人是助理後,這才放下心來,給他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