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梅雨季節到了,一連下了幾天雨,空氣中都浮着淡淡的潮氣。
按照實習計劃,沈歸時和宋遠本周就要結束在生殖科的輪轉,下周一直接去下一個科室。
不知道是不是受陰沉的天氣影響,這幾天宋遠明顯心情不佳,時不時歎口氣,念叨着:“生殖科氛圍真好,我不想走,以後去哪兒找江師姐這麼好的帶教啊,什麼都願意教,不收錢不收禮,還請吃飯。”
這幾天病人紮堆過來,江明月忙得不可開交,根本顧不上理會宋遠。白天忙到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晚上回家沾枕就能睡着。
隻是常常做夢。
夢中,有人從身後擁住了她,将她懸空抱了起來。随後低低的呢喃落在了她的耳畔。
“師姐……”
夢境到這裡截然而止。
夢裡她沒有回頭去看身後的人。但她知道那是誰。
别人一般都會帶上姓,稱呼她為“江師姐”。
隻有一個人一直喊她“師姐”。
像是獨屬的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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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宿舍,沈歸時拿了幾本書,準備去圖書館複習,忽然聽見宋遠大喊一聲:“我靠!”
“沈哥!你快看群裡!學校剛發了通知,今年暑假宿舍樓都要加固改造,所有學生暑期都不能滞留校内!我去,我們這批還都在附院實習呢!暑假,整整兩個月的時間!都得自己出去租房子住!我博士生補貼一個月隻有5000,租個房子就沒了!”
沈歸時也不由考慮了一下接下來的去處。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己名下那套花園别墅,但轉瞬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别墅離這兒很遠,不方便他每天來往海大附院。
還是在醫院附近租個房子比較合适。
他正要跟宋遠說,手機恰好震動起來。
沈歸時看了眼來電提示,走到宿舍外的走廊上接聽。
空無一人的走廊分外安靜,将聽筒裡傳來的聲音襯托得更加清晰:“沈先生,晚上好,我是陳友。”
“我知道。”
陳友繼續道:“上周日,您委托老闆調查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吳馳在采購大型醫療器械時有貪污、受賄行為,多次利用職權幹涉人事任免,多次抄襲、僞造學術成果。此外,他師德有虧,與數名女性學生長期保持着不正當關系。請問您想以哪一項罪名舉報他?”
“全部。”
陳友僅僅安靜了幾秒,很快就語氣如常地給出答複:“好的,沈先生。一切按您的吩咐安排,請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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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下午,臨近下班的點,江明月回辦公室寫病例總結,準備下周周例會的發言内容。
一旁的羅薇笑着問她:“今天那倆實習生沒跟着你啊?”
“他們回學校考試了,今天期末考。”
“他們也快出科了吧?”
江明月說:“對,在生殖的實習這禮拜就結束。”
今天剛好是周五。
過了今天,他們就再也不會來生殖中心這棟樓了。
想到這兒,江明月搭在鍵盤上的手微微停頓,忽然敲不動一個字了。
羅薇湊了過來,神秘兮兮地說:“你聽說了沒,北城那個号很難挂的吳馳教授,今天被紀委帶走了。”
“啊?”江明月陡然回神。
羅薇說得繪聲繪色:“當時還在查房,忽然來了幾個人,當着一屋子醫生病人的面,直接把他帶走了,真的一點情面都沒留,這麼看來,後面肯定要嚴肅處理了。”
“他怎麼了?”江明月想到上周末還道貌岸然上台緻辭的吳馳,一時都不敢相信。
“據說啊,有人匿名舉報他貪污受賄、學術不端,還有生活作風不正,反正一堆罪名,而且都提供了證據。”羅薇又湊近了一點,小聲說,“我以前還聽說他跟黃牛勾結,賣自己的号,一個号加價幾千塊錢呢。這次被帶走了也好,你說這種人,光有醫術,沒有醫德,留在醫療隊伍裡有什麼用?純粹敗壞我們行業風氣。”
江明月點頭,聲線幽幽:“活該啊……”
這時,門口忽然有人喊:“江醫生,有人來給你送錦旗了!”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擡頭往門口看去。
一個打扮精緻的貴婦人走了進來,手上兩面錦旗很是顯眼。
江明月記得這個人。是位富太太,姓張,四十歲不到。丈夫比她大二十歲,自懷實在懷不上,最後做了試管,胚胎移植了四次終于成功,順利轉去産科。
因為第四次移植的手術是江明月操作的,所以這位張太太一直覺得是江明月給她帶來的好“孕”氣。
張太太笑意吟吟:“江醫生,不好意思哦,之前在坐月子,沒有及時來感謝你。我特意上網查了,你們醫院紅包是不收的,但錦旗可以送的,我找人訂做了兩面,一面送給你個人,一面送給你們科室,這總行了吧!”
其實辦公室的牆上已經挂滿了錦旗,像張太太這樣順利生産後回來送錦旗的人不在少數。
江明月笑着說:“已經生了?恭喜!”
“是呀,小男孩兒鬧騰得很。”
張太太打開手機相冊,給江明月看小孩視頻。
辦公室裡幾名同事紛紛圍過來看這個新生兒。
張太太把江明月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江醫生,你人長得漂亮,醫術也好,以後給我當兒媳婦怎麼樣?”
江明月看着手機屏幕上那一團小小的嬰兒,腦子有點不受控制地發懵。
“哎呀,我不是說我這個兒子,我是說我那個繼子,哈佛畢業的,現在也在海城,你覺得怎麼樣?”張太太從包裡掏出另一個手機,打開相冊,“人挺帥的,來,我給你看照片呀。”
江明月已經被上次相親弄出心理陰影了,婉拒道:“我目前還是想以工作為重,别的暫時不考慮。”
張太太遺憾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