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要‘微服出遊’嗎？”

上次，趁着穆可不在身邊，特地帶着小樹偷溜出宮後回來，宮裡至今沒有因此而出現任何異動，周允瑞以為是自己掩飾得很好，神不知鬼不覺。

沒想，這次竟會如此輕易就被穆可逮個正着？

看他早已等候多時的樣子，還聽他這樣的語氣……周允瑞不傻：原來之前自己偷溜出宮，穆可是知道的。并且，之後的善後和封鎖消息，很可能正是穆可幫了他。

穆可，是先皇指派到周允瑞身邊負責照顧他飲食起居的宮中老人，先皇駕崩周允瑞繼位後，他便成了内侍總管，就連杜萱、杜宇默、蘇立文三人也對他忌憚三分。周允瑞能好好活到現在、無病無痛的，很大程度是靠了穆可。

故而，要說對周允瑞影響最深、他不得不聽其言的，其實隻有穆可一人，其他三位，周允瑞可以虛與委蛇、從中周旋、乃至聽從穆可的“教導”去應對他們對他的掌控。

周允瑞自然有私心，而且越長大越不滿自己這樣的傀儡處境。但他深知，他需要穆可，并且比起那三人，穆可更難對付。

一來，穆可比小樹待的時間更久，簡直可以說他就是穆可真正帶大的；

二來，穆可跟小樹雖是前後由先帝親自指派給的周允瑞，但是小樹是在先帝臨終前才特地給的周允瑞，跟從小到大一直待在他身邊、看着他長大的穆可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單看影響力：周允瑞與穆可之間，從來是周允瑞聽穆可的，從沒有過穆可聽周允瑞的——而小樹确實從一開始就是服從者，從未違逆過周允瑞的意志。

自穆可被先帝“相中”并委以重用開始，那麼多年，有心人都看得出：先帝對穆可甚至還有幾分的忌憚。後來，也是這樣神秘且強大的穆可，保護了周允瑞至今，時至今日，那三位輔政仍舊忌憚這穆可。

試問，這樣的穆可，周允瑞怎敢指望隻靠他和小樹兩人就能對付得了？

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周允瑞才是這盤棋中最沒有威脅的存在。——哪怕他看上去好像才是其中“地位”最高的那個。

即便沒人道破這個真相，周允瑞自己也清楚，他才是其中最受人擺布、知情最少的傀儡。——近乎無望的處境，一直持續到柯清雲通過蘇雲暢主動找上他。

上次跟柯清雲見過後，據周允瑞特地調查所知，柯清雲那次的确隻找了他，并不是先知會了杜萱、杜宇默、或者蘇立文中的任何一個、抑或全部。——她是真的隻約了他去談想與雁國加深生意往來之事。

直到這事以後，周允瑞才第一次感覺自己看到了可能希望，也難得慶幸了一回——好在他才是“正統”。“正統”還是有些用的。尤其最重要的，“正統”的價值——照柯清雲的形容，應該是可遇不可求的，全由出身決定，全憑了運氣。誰也沒法輕易取代了他在這方面的價值！

在上次見面後，也沒等太久，周允瑞就收到蘇雲暢的回複，獲知他查到的那些情況。簡直……既讓他不敢置信，又頓然新仇舊恨疊加一起的讓他對杜氏尤其強烈的憤恨之情蹭然爆起，一發不可收拾。

正欲行動，一如上次——不，應該比上次更急切想要見到柯清雲，恨不能趕緊找她商議可付諸行動、盡快從仇人手中奪回理當歸還于他的權力，順便報了殺母之仇！——沒想，偏在這會兒，穆可出現了？偏在最後關頭，被他給攔住了出宮去路！還是早在那兒等着他？

小樹見了，立刻悻悻躲到周允瑞身後。

“沒用的東西！”心裡暗咒，睥瞥眼身後（其實也看不到身後的小樹），周允瑞又趕緊回頭瞧向穆可，亦有些畏懼地微低下頭，不敢作聲。完全被動的隻能乖乖聽着他的可能發落。

“罷了。就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必須回來。否則……”

“啊！穆兄放心！我一定準時回來！絕不讓穆兄為難！否則我……我自罰抄書一百遍！”

一瞬間，周允瑞不僅意外于穆可當面逮着他竟然還放過他？但習慣了他的神通廣大，也不敢深究其中原因，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且已經默認他其實知道一切的情況下，仍堅定要去找柯清雲！

同時，由于無心他顧，便本能地又回到了兒時總被“穆夫子”教訓他慣有的應對心态：十分知趣地想盡辦法讨好穆可；同時，不忘自許承諾來保證一定謹記他的教育。

——當然，即便周允瑞當年第一次像這般許諾時，多少也想過事後或許能言而無信。然後之後的經曆分明清楚地讓他明白：他怎麼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如願又是另一回事。他想逃避的自己承諾過的自罰，從沒有一次能如他所願。就連特地拉來先帝偶爾為他出面，也會被穆可的“理”給說到先帝不得不以默許他對他的懲罰。久而久之，對别人怎樣是一回事，但面對穆可——周允瑞從來不敢食言。自然也不敢輕易許下任何過重的自罰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