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默回府後等了一整日，手下中負責臨時自主去跟蹤那輛馬車的，到最後卻始終無一人回來複命。

次日，當杜宇默再派出手下直至夜裡才好不容易找到昨日派去負責跟蹤馬車的手下蹤迹時——他們早已被人給随便抛屍在郊外少有人走的野道旁的樹叢中了。

看情況，杜宇默應該是第一個發現他們屍首的人，而那裡，似乎也是當時雙方直接動手的第一案發現場——夠隐秘，搶人殺人都方便。

而對方似早有預謀——不然不可能這麼順利絕塵而去，卻又這麼“草率”地處理屍體，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們的所為是否會被人發現？

在命人盡快毀屍滅迹的同時，杜宇默也順着那條能讓馬車行走的路線，沿途追蹤，卻在之後的幾條岔道上，犯了難——竟然都有同樣規格、碾壓留在路面的車轍深淺幾乎相差無幾的馬車經過。

哪有這麼巧的事，竟然前後腳，這麼短的時間一次來了這麼多趟同樣規格的馬車？車裡的載的的重量還相差無幾？怎麼可能！

即便排除通往人口稠密區的道路，從這條路線出去能通向的其他岔道——隻算能通行馬車的，即便去了人少區域，卻都是雁國能排的上号的大族世家各自祖宅所在地……

别說光是查找的路線總量足夠費時，就連查找的難度也會比普通的搜山麻煩得多。

總不能單憑杜宇默一人的一意孤行，就把整個杜氏牽連進去，一起得罪了雁國上下所有出身絕不低于杜氏的其他名門貴族吧？

哪怕他們幾家如今的實力即便加起來也未必敵得過杜氏一家，但是他們整體對雁國上下觀念的影響還是不容小觑。

在讓杜氏也能享受到這樣的觀念潛移默化給他們自己帶來的各種貴族獨享的優待的同時，雁國的“高低貴賤”也同時築起了一道讓杜氏永遠無法以一己之力撬動其根基的防護牆——不然，“貴族”倒了，杜氏既然也是“貴族”之一，亦不能不跟着一起倒——他們若要亡，杜氏也定會跟着一起亡。

這對杜宇默，對杜氏而言，豈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值得。

杜宇默斟酌了下，決定暫且将搜找周允軒的事由明轉暗。

同時，隻要周允軒一日找不到，沒能确認其生死，杜宇默就不敢輕舉妄動，最後還是不得不忌憚着随時可能被揭發的陳年要肋，跟着蘇立文和杜萱，在周允瑞将要正式親政的及冠禮上，乖乖拱手交出了能證明是先皇授予輔政權的玉牌。

蘇立文則諱莫如深地盯着杜宇默：周允軒究竟去了哪裡？難道又是柯族？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現下，除了柯族，蘇立文想不到還能有誰能至今仍讓蘇氏和杜氏的人馬幾乎把整個雁國都翻了個遍，竟然還沒能找到丁點兒蛛絲馬迹。

與此同時，杜萱這邊在交出輔政權、退居後宮不再攝政後，她理所當然的比蘇葉雨還要主動得多的頻繁召她進宮說話，陪伴她。

蘇葉雨隻是謹記着蘇雲暢在她出嫁前對她的最後提醒，才也同樣有意接近杜萱，想讨得她的歡心。

杜萱雖然一開始就看出蘇葉雨是有意讨好，但在之後的接觸中，又發覺她對自己的身世竟然一無所知，——那麼她對她的有意讨好，應該不是因為知道她是她生母的緣故。

再之後，杜萱又看出，蘇葉雨的動機似乎與蘇立文、蘇氏一族沒有關系，也似乎并非是為了李言鋒、李氏一族，——而隻是為了她自己？

從始至終，杜萱始終沒有道破她看出的這些，但也因為早看穿了這些，才反而更加憐惜眼前這個不能公開認下的親生女兒。

女人在雁國的生存會是怎樣？——杜萱是過來人。

就算是杜萱——她自己的出身已經算是從一開始就比絕大多數雁國女人好太多，可最終不也還是雁國男人的财産麼？

根本上，她經曆的不過就是把她從一處轉移到另一處。

她費盡心機争來的那點權勢，最終不還是得歸還給男人，自己依然需要于男人才能生存？

最後，哪怕是現在，她也完全可能會被她不得不依附的——是整個雁國觀念律法用無形的手強迫她必須依附的——男人——周允瑞，被他随時徹底收回她曾經辛苦經營争來的一切，讓她費勁心力，終是徒勞一場；耗盡一輩子，終也是什麼都争不到，什麼都留不住。

杜萱如今看到蘇葉雨這樣，看到她是為了自己才如此費盡心機想要讨好她，以求得到她的庇護——說明了什麼？

杜萱以為，這說明：一直以來，蘇立文不隻把蘇葉雨藏匿得很深，還一直……肯定是一直薄待着她！不然，蘇葉雨如何會在才不過十七的年紀，就已經比當初與她一般大時的杜萱自己還要深谙是當年的她自己直到被迫換嬰後才終于看透的道理——必須隻想着為自己！也隻能為自己！

“蘇立文，這個仇我記下了！來日方長，遲早有一日我會為我女兒找你算賬！”

之後的日子，杜萱每每想起蘇葉雨，就會在心裡這般暗暗發誓。逐漸的累積，恨意漸濃。

同時，她跟蘇葉雨的感情——哪怕杜萱知道更多的應該隻是她自己單方面對蘇葉雨的感情——已經越來越深厚。

如果說，杜萱恨杜宇默，是因為他毀了她的前半生，還差點兒毀了她的後半生，——那麼，如今她這樣恨蘇立文，則是因為他毀了她女兒蘇葉雨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