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言鋒進宮求見周允瑞,等來了小樹特地前來領路。
看到是小樹,李言鋒并沒有起疑,覺着很平常——他是現在宮裡僅次穆可的權力第二大内侍,而周允瑞也是最信他的。這是衆人皆知的事實。故而,當看見是小樹來接而不是穆可,李言鋒反而覺着安心不少。
然而,直到進了禦書房,李言鋒才知道事情根本沒他原以為的那麼簡單……
周允瑞的确重視他,但恐怕并非是他以為的“主要是基于信任”的那種器重——李言鋒看到:穆可早就立于周允瑞身邊,等着他來見。
就算不知太多内情,但根據他當初在受到先帝重用、後離京、再又回京、以及回京後的所見所聞所知……種種迹象都表明——穆可,極大可能就是柯族的人!
就算周允瑞不知情,但是自穆可受先帝“重用”以來,他在宮中的地位影響一直非比尋常——這點,周允瑞不可能會看不出!
而今,周允瑞基本已坐穩皇位,但為何還沒打算動手剪除身邊這個最大的鉗制力量?
“還是說,陛下其實早就知道穆可的真實身份?沒動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李言鋒正暗忖着,耳邊即聽見周允瑞問話:
“李侯突然求見朕,可是有何要緊之事?莫非,是營地那邊出了什麼事?”
李言鋒現在雖已上交兵符,但是京城的禁衛軍李言鋒還是交由他負責日常的操練管理。
對于背景單薄(除他之外,整個李氏已是沒落大族,名存實亡)且手中沒有統領全國雜姓兵的兵符的李言鋒,周允瑞還是信任的。想利用他制衡杜宇默,形成雙侯互制,一如建朝以來的雙相互制一般,如此才能更有利他掌控了最大的相對權力。
現在的李言鋒,雖然多數時候吃住在軍營裡,但是他卻沒有号令手下士兵聽他指揮即時出動的權力——除非是周允瑞親自下令,或者有周允瑞親筆下達的聖旨,或是手持兵符來宣布周允瑞的口谕,李言鋒才能調動得了手中掌管的禁衛軍。
這對李言鋒而言,無異是被周允瑞用虛幻的榮譽地位換走了實際可用的兵權和在朝堂上的真正話語權,而非是周允瑞的代言者,替他在人前跟杜宇默對着幹。
而李言鋒也是通過這樣的積極配合,才得以成為周允瑞如今除衆人皆知的小樹之外,他惟一倚重信任的心腹。——至少,在這一刻之前,李言鋒自己一直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這一刻,李言鋒才發現——原來一切都隻是他自己的誤會。
“營地無事。隻是臣有件事關朝廷安危的‘家務事’需要向陛下禀報。”李言鋒提醒了事情的敏感性。
“家務事?”周允瑞略微斟酌,即明了李言鋒的意思。
雖談不上意外,但多少還是有些在意他怎麼也盯上了蘇葉雨?又是從何時起的?——能跟周允瑞扯上關系的他們李家的“家務事”,還值得李言鋒這麼急促趕來向他禀報的,除了蘇葉雨,還能有誰?
“有什麼事你說吧。”——周允瑞沒說别的,打算先聽聽李言鋒怎麼說。
李言鋒聽言,不再有顧慮,直言道:“陛下恕罪,其實有一事臣始終封鎖消息不曾讓旁人知曉,但近日,臣内人的反常……想必陛下也有所耳聞?”
“什麼消息?”周允瑞忽略關于蘇葉雨的反常,直接默認他知曉此事,追問李言鋒他可能不知但或許真的重要的可疑之處。
“不瞞陛下,其實内人曾經失蹤過一日。臣不知是何人所為。但是她的确是翌日安然無恙地回來。雖然看着很疲憊,但并未受傷。她的突然驟變,也是從那次失蹤後回來才開始的……”
“突然失蹤?”
“是。微臣已經查過,她的失蹤應該跟我們已知能有這番能耐從李府劫走人又送回、還能不被發覺的‘杜氏’或‘蘇氏’兩邊通通無關。——看杜侯和蘇相的反應,不像是他們做的。但是他們似乎都很在意内人的突然失蹤?
這點,臣的确不知他們跟内人之間究竟有何不為人知的秘密,才會讓他們這樣緊張,千方百計想要來親自‘探望’内人?而内人卻連房門都不出,通通拒絕見面。隻有太後一人,親自進房探望,還屏退旁人私下與内人交談了一個多時辰才離開。之後不久,内人終于自己出了房間。
種種反常,實在令人費解……陛下明鑒,若是如此臣還看不明白其中違和,便是欺君了!故而特來請示,還望陛下明示!”
“哦——明白了!”周允瑞坦言:“李侯的忠心朕是相信的。難得李侯有這份警惕。朕很欣慰。至于你所擔心的,李侯隻管放心,原來怎麼做,日後繼續保持,不必理會他們,隻管聽朕一人言便可!其他的,介于你無關!李侯,可明白了?” 李言鋒定了定,目光灼灼,微低下頭:“明白。臣謝陛下信任!為守護雁國太平,百姓安甯,臣願意為陛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李言鋒沒有說謊,但也隻說了半句真話。沒說的後半段:他心裡已經清楚,周允瑞隻想他安分做他的刀,替他斬殺所有可以斬殺之人,順便威懾住其他蠢蠢欲動但還需要用到之人,其他的都不該他過問,也不希望他知道太多。——可是否真的對雁國有利,對雁國百姓有利?——李言鋒抱持保留态度。
“嗯。那,朕就等着看李侯的誠意了。”
“諾。臣,遵旨。”當刻,李言鋒已經有了自己的覺悟:既然周允瑞有自己未必與雁國命運相同的選擇,那麼他亦要保留他自己的一份選擇——餘地,為了雁國,為了雁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