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誠懇,認錯速度之快,叫座上的朱珙到嘴邊的處分又咽了回去。
她本想說說右軍罰俸的事,這麼一來就不好提了,畢竟雲飛這個右先鋒已經懲戒了,她若是再追加處分,旁人難免會覺得她重懲寡恩。
她心裡扼腕,可惜了這次的機會,轉念又一計較,按雲飛所說那也是一筆數目不小的賠償,右軍的軍費本就在她的授意下一減再減,什麼情況朱珙心裡清楚,如今為了不讓她親自處罰,雲飛又主動攬下這麼一筆賠償,财政上隻會雪上加霜……想到這裡她總算順氣,等熬不過這個冬天,她養不活現有的人,來年自然會找她縮減編制。
不,說不定不用等過完冬,再有幾日進山她就會死在那片不毛之地。
……
回去的路上。
王小紅走在末尾一路心事重重,直到快要回到小校場,才鼓起勇氣攔住為首的長官。
“老大,咱們賠償完錢糧帳是不是就破産了?”
“……”雲飛一眼瞥到她攥緊的拳頭,淡定的反問,“誰跟你說的。”
王小紅霎時驚喜,“啊?真的嗎?原來咱們還有軍費嘛?”
雲飛:“你看我像軍費嗎?”
“……”
年輕的先鋒抱胸,看見下屬的臉孔瞬間一跨,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低下了頭顱。
燕五看在眼裡,也跟着後悔,如果自己後來不那麼沖動,就不會有這些事情。
現在的情況:左軍因為先鋒鄒震不在軍營,暫時隻是被主将斥責一番;錢糧帳那群|奸|詐的文官清了多年爛賬,肯定正竊喜;隻有右軍,挨了罵受了罰,還要賠償那麼大一筆錢。
她現在覺得李彤的話真他爺的沒錯,她魯莽闖禍的後果,就是各方都喜聞樂見,到頭來受苦的隻有右軍,隻有幫她們收拾爛攤子的雲衛。
……
雲飛其實能理解她們在意什麼,左軍那些話,對别人來說可能詛咒都算不上,但是在右軍聽來實在是刺耳。她聽見王小紅領到了冬衣不願意走,還想和督造官講講情,就知道今年右軍的軍需估計又是被克扣了。
總是這樣,後方待遇雖然不比前線,每人有三套戎裝,但按制士卒是能有兩件成裝過冬的,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右軍的軍需缺斤少兩幾乎成共識了。
從四百人領六百套軍裝,到後來人手僅一套,再到現在,雲飛不用問出納就知道,今年大概連四百套都沒有,否則聽到那些話,王小紅不會忽然暴怒,燕五等人也不至于輕易被激怒。
說到底,她有很大的責任。大概是她一開始就沒有去争,或者說慢慢的部下發現,隻要去争,她這個長官就會受到訓斥,于是諸多冷眼不公都一一忍耐了下來。
雲飛歎了口氣,心口有種蒙着大霧的煩悶感覺,看着面前一張張沮喪的臉,忽然覺得有些礙眼。
她扪心自問,甯願她的部下跪在主将帳前,鼻青臉腫還不忘氣焰嚣張地威脅“受害者”“有膽再說一遍”,也不希望看到她們挎着一張哭喪臉站在自己面前。
“一個個的,都杵這幹嘛,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冷酷的話語從女人的唇瓣吐露,堪比三九寒霜。
“觸犯軍規,聚衆鬥毆,尤其是燕五,身為隊長罪加一等……每人各領二十軍棍,你三十。”
“接下來一個月訓練翻倍!”幾人不自覺原地肅立,聽得頭皮發麻。
“燕五監督,若我回來後看不到訓練成效,都給我卷鋪蓋走人!”
“遵命!”
王小紅等人被雲衛罰了,卻似乎很是開心,後面幾天,好些人都看到她們幾個,連燕隊長在内都在小校場加練。起的比雞還早,睡得比老鼠都晚,每天回來累得像從水裡剛撈出來的狗一樣,卻一看見雲衛就嗞着大牙傻笑,也不知道在樂什麼。
她們幾個高興,雲衛既然肯練她們,還說一月後要看成果,就說明右軍不會因為這次的事情受影響,心情驟雨轉晴,宛如壓在頭頂的陰霾倏然吹散。
右軍還在,她們當然開心。
可雲飛沒眼看屬下這般傻氣,早早打發她們去重建錢糧帳,那邊一上午來人催兩次了……王小紅知道這次給她惹了麻煩,受罰幹活異常積極,不用她多說,叫上人就準備過去。
“等等,不用問司工了。”雲飛忽然想起什麼,叫住她們。
“啊?可雲衛,做撐架不走工帳嗎?那去哪找材料啊。”王小紅疑惑道。
軍中土方叫工帳,負責行軍駐紮的工事,平日修建車、渠、橋、倉這類營地開支有專門的大簿記錄,除此之外,若是有個别将領、分屬想再造附加的設施,就要單獨走賬,領取人手、材料都要額外交錢。
重建錢糧帳既然是賠償,當然右軍自掏腰包,不可能走公帳,以右軍現有的軍費,既要維系軍隊日常開支,又要擠出來賠償,雲飛眼下一分錢恨不得掰開花,能省一點是一點。
“後營地。”
“那有片野林,伐了就有了。”
王小紅一拍腦袋,對啊,還是雲衛聰明,那片林子不大,她帶兩個人要不了一個時辰就能夷為平地,那修建材料不就有了?
雲飛看着屬下幾人風風火火的離去,唇角微彎,她自然是想節省支出的,除此以外,還有另一個原因。
後營地,後勤帶奴隸處理雜務的地方。
——孟蘭就在那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