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浮塵,在小帳内投下一片暖色的光影。
孟蘭提前交上自己的帳篷,難得有機會在太陽落山前回來,卻發現帳裡已經有人了。
熟悉的欣長身影坐在床邊,安靜地疊起衣衫,日暮柔光攀上她的肩甲,襯着低垂的側臉越發明暗深邃,像一幅昳麗華貴的神女像。
“再不坐下,飯該涼了。”神像開口了。
孟蘭這才驚覺自己忘了邁步,不知在門外愣了多久。
雲飛頭也不擡,聽着那串駐足的腳步聲驟然淩亂,由遠及近匆匆來到近前,不一會,碗筷碰撞的動靜在帳内突兀響起。
她嘴角輕勾,手上未停,腦海中卻已經浮現小奴隸掩蓋羞窘,在桌前化身饕餮的畫面。
孟蘭一口氣吃了八分飽,臉上的熱意才褪去,他啃肉的速度慢下來,思考怎麼開口才不顯得突兀在意。
“哎呀,真沒想到今天能這麼早吃上飯。”
少年那慶幸的口氣,如果不是被拔高的聲音和偷偷瞟向床邊的餘光出賣,俨然一幅自言自語的模樣。
雲飛心裡想笑,猜到他有話說,不動如山等他下文。
“咳,若不是趕巧遇上好人幫助,我指定不能這麼早回來,咦?似乎是右軍派來的吧……”
孟蘭睨着床邊,女人卻仿佛沒聽見,低垂着眼睫将要疊的冬衣放在腿上,一點異樣都沒有。他心裡着急,難道我問得太隐晦了?
“聽說是挨上峰處罰來的,唉——人家雖是無心便利我,但我也想打聽到名号,在心裡好好感念一番……”
雲飛聽到這裡,眉頭一挑,這才擡起頭。
“先鋒你認識嗎,是右軍哪位大人呢?”孟蘭眨眼期待。
此時,右軍唯一的統領“大人”一臉感興趣地看着他,像是好奇那張拐彎抹角的小嘴裡還能吐出什麼說辭。
孟蘭起初還能喋喋不休地找理由,漸漸在女人注視下收聲,他望進一雙含笑的灰眸,嘴裡呐呐嚅動,半晌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好煩人。他心裡暗惱自己沒定力,怎麼又走神,耳尖微紅,再不敢與雲飛對視。心道算了,不問了,免得再丢人。
“你是想知道燕五是不是我有心派去的?”
女人的嗓音冷不丁響起,孟蘭猛地擡頭,觸見一張早已洞悉多時的面容,禁不住地呼吸一窒。
雲飛不忍見小奴隸失落,歎了口氣,在他熱切的目光中輕輕颔首。
承、承認了?!少年瞪大了眼睛。
黃牙都有的懷疑,他這個“受到幫助”的當事人又怎麼會沒有感覺呢?燕五好奇偷瞟他那幾眼,她們又是右軍,加上掌心沒幹透的藥痕……原來真的是他想的那樣!
她知道他在那裡,知道他手疼,有心叫人去幫他。
一想到這裡,孟蘭心跳猛烈地躍動了一下,像是被一隻看不見鼓槌意外擂響,餘音一樣的喜意在胸口蕩開。
“你日後有麻煩都可以去找她們。”雲飛把腿上的衣甲放到一旁,溫和如常地叮囑。
孟蘭剛高興沒多久,就從她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一絲别的意味,這才注意到她收拾的都是常穿的衣物。
“你是……要走嗎?”
他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盯着她手邊的包袱。
雲飛隻當他是沒記住才意外,“對,先前與你說過,我會離開營地一段時間。”
見他低頭沉默不語,她後知後覺地安慰:“至多一個月,很快就回來了。”
少年捧起碗,胡亂點頭,隻有碗筷碰撞的動靜顯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靜,雲飛看在眼裡,禁不住歎氣,決定明日走前還是要再托付一個人。
……
奴伎營,奴隸正被集體訓話,安排新任務。
“就是他?”
不遠處,旌旗之下,一臉懶洋洋的魁梧女将揚起下巴,遙遙點了點人群中的某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