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蘭手裡的刷子一下掉在地上,他卻呆呆地立在原地,像是連撿都忘了。
他還想說晚上回去把冬衣偷偷塞回她的包袱裡,結果她就走了?
蕭月旁觀他的表現,忽而意外挑了挑眉。
她的好友她當然了解,慣常心軟,愛管閑事,她先前見這小奴隸還支開雲飛說話,心中不喜,本以為是幫了個小白眼狼,如今看來,這個小奴隸似乎對她也有幾分……在意?
“走了有一會,你現在追必定追不上了。”
她抱臂,老神在在的樣子,實則語帶試探。
孟蘭這時候哪能注意到,隻是聽她說“追”,心中一動,聽到說“追不上”,剛升起的希望霎時又被澆滅。
見他的眸光驟然黯淡,像星火一樣轉瞬即逝,蕭月心中又是一陣稀奇。
“……但我知道有條近道,穿營而過,你若跑得快,興許還可能趕上。”
……
孟蘭繞過栅欄,拔腿狂奔,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着急過。所過的奴隸皆是吃驚地看向他,他卻絲毫顧不上在意,心底隻有一個聲音——快點、再快點。
他都沒有做好道别的準備……
他還想再見她一面。
*
雲飛背着寥寥無幾的包袱,走在出營的路上,過往的巡邏兵不時問候,她一一點頭回應。
将要走到營地口,前方一陣不小的過路動靜傳來,左先鋒鄒震跨着她的馬帶隊回營。
見她獨自一人,還背着行囊,經過手下一番耳語,像是心情很愉快般,遙遙舉起馬鞭朝她輕蔑一笑。
沒有理會她的挑釁,雲飛冷漠地轉回視線,旁若無人一般繼續往前走。
雜亂的隊列扔在腦後,喧嚣漸漸遠去,她忽感一陣無力,這些年的堅守似乎什麼都看不到……擡頭望向天空,一望無垠的雲層之下她刹那有種不知何去何從的空茫。
她想我真的應該給自己一段獨處的時間了,這次去雪林正好有一個月來想想。
一個月後回來,她依舊是那個雲淡風輕的雲飛,就像這些年許多次說服自己一樣。
“……大——人——”
起初,雲飛以為自己糊塗了,不然怎麼會聽到孟蘭的聲音?可呼喊又一次,從身後的遠處傳來……
她跨出營地前,終于忍不住回過頭,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躍動着向她奔來。
孟蘭追上她時,已然說不出話來,隻能弓着腰在她面前劇烈地喘氣,好在雲飛也不走,一雙眼睛毫不催促地凝視着滿頭大汗的他。
“大……大人,你、你是要走了嗎?”少年終于緩過一口氣。
雲飛詫異地看着他,伸手幫他擦汗,輕輕點了點頭。
“您能、能帶上我嗎?”
這下,雲飛真的怔住了。
大概她的反應提醒孟蘭,自己的要求着實驚人,他絞盡腦汁說出幾條理由。
别的奴隸都在議論自己……
沒去過護軍,害怕過去不習慣。
活做不好,又沒人會給他留飯,肯定餓肚子……
……
孟蘭編得口幹舌燥,終于看見女人的表情從驚訝道,到蹙眉,最後垂眸深思,竟像是真的開始考慮帶上他的可能性。
他忐忑地等了半天,便聽見她語氣嚴肅地對自己說。
“你可知道,我此次是受罰去的,”雲飛頓了頓,還是決定告訴他,“奉命守林,不是遊玩美差。”
“我知道。”孟蘭一個勁點頭。
他來時路過像是左軍的一群人大笑,聽到一耳朵,才知道原來她這是受罰,難怪剛剛她是那樣的表情。
雲飛隻當是蕭月告訴他的,繼續道。
“山上很冷,上去了很可能大雪封山,不能中途下來。”
知道他怕冷,她本想用寒冷勸退他,卻不想孟蘭異常執着。
她思考後,終究拗不過他,點了頭。
既要多個人,東西便不能随便對付了,她領着孟蘭回兩人的帳篷,重新收拾行囊時,沒覺得麻煩,反倒心中多了些柔軟。
隻是多帶上個小尾巴,她心道,該是不成問題的吧。
她不知道,此行一去,白雪茫茫,是她在祁山最後一年,最後悔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