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早上穿好衣服,床上人還沒醒來。孟蘭身體裹在被子裡,鼻尖壓在被沿下,隻露出半張秀氣的臉。
她瞥見他鴉羽一樣靜斂的眼睫,掩着兩片淡淡青黑,伸向床裡的手一頓,‘罷了,點點風雪,不戴也無礙’。
少年呼吸綿長,睡得毫無防備,對床前的端詳渾然不覺。
雲飛望着他飽滿的額頭和臉上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痕迹,忽然有些慶幸将他帶了來。他如今淤腫消褪,洗去僞裝,怕是一擡眼便會讓人發覺有異。
走出小屋,山上一夜之間改換了底色,到處都是白皚皚一片。她輕輕帶上了門,轉身目光投向山脈更高處,毫不猶豫,擡腳朝那片銀裝素裹的靜林走去。
屋内,幾乎是門扉閉合的一瞬間,床上人的眼皮顫了顫,下一刻,複又睡去。
……
雪地上,一串錯落的腳印穿越深林,一路延伸到山脈背面,空無人煙的地界,連鳥獸都鮮少踏足。
雲飛在此地逡巡,忽然蹙起英眉,發現有處草木被雪覆蓋,下陷的深度頗為異常。
她仔細将表層刨開,果然在林子邊緣找到了人為痕迹。
那是一把鋼質鈎爪,枯葉掩蓋之下,鍛鑄粗陋,造型怪異,狀似張開的蛛爪,又像猙獰的獠牙。
她伸掌在周圍地上按了按,一把扯出陷入土下牽連的藤繩,眸光一閃,起身順着繩子的來處一路尋去,最終,在陡峭的崖壁邊找到源頭。
‘當真是不死心。’
雲飛站在石壁邊,腳下是萬丈深淵。她睥睨着雲霧缭繞的涯底,眸露寒光,刹那抽出短刃一刀砍斷了繩索,力道之大,在堅硬的壁石上留下醒目的白痕。
做完這些,她轉身離去,繼續找尋下一處異常行迹。
*
臨近午時,雲飛提着野物歸來。
孟蘭遙遙看見,擡頭望了眼陰翳的天空——這幾日女人回來的越來越晚了……接過她手中沉甸甸的獵物,并不多想,隻當天漸寒,野物愈發不好獵了。
吃飯的時候,雲飛主動提了自己午後的安排。
“下午我打算進林,看能不能找些松木回來。”
孟蘭眼睛一亮點點頭。
是他昨日說到,她每日帶新鮮獵物回來,現下家裡食物很充足了,隻是前兩天打的野豬還剩小半,擔心吃不完可惜。
……要是能腌制起來就好了。
雲飛想了想,便說她可以找些松枝回來,點煙熏上幾個時辰後,也和腌制的一樣,存放小半年不是問題。
孟蘭覺得這個方法好,恰好他知道做臘肉的步驟,熏肉想來大差不差……就有剛才飯桌上這番對話。他想着若是肉制好了,女人便也不用日日出門捕獵了。
“這幾日,山上小動物是不是都躲起來了?”他想了想,斟酌開口。
“确實。”雲飛以為他好奇,客觀點頭道:“冬季不少動物會休眠。”
果然,孟蘭心道,就是難獵了她怕他擔心,不告訴他,才會冰天雪地的在外面越待越晚。
“我也不是非要吃新鮮的。”他低着頭小聲嘀咕一句。
“什麼?”雲飛沒聽清,忍不住湊近。
“沒什麼……我是說,”他支吾,忽然靈機一動,“……下午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孟蘭越想越覺得可行,他也認得松樹,正好可以幫上忙啊,不然那麼大的林子,靠她一個人那得找多久。
可雲飛看着他,卻有些遲疑。林子裡還是有風險的,尤其落雪後,人在承雪的樹下行走,若是不小心,很容易被雪塊砸到,掩埋都眨眼間悄無聲息。
“就帶我去吧……”少年望着她,自己都沒察覺他口氣中透出一絲祈求,“左右我一個人在家裡也無事可做。”
雲飛原本還在沉吟,聽到這裡目光一頓,心道,我是不是留他獨自在家中,令他感到無聊了……算算日子,來山上至今他确實悶了很久。
被他飽含期待地望着,她默了默,忍不住心軟應下。
少年一見,霎時笑容像春花一樣綻放,即便又正襟危坐地聽起她的叮囑,也還是讓人輕易感知他的欣喜。
看在雲飛眼中,更加印證猜測,輕歎早該帶他出去轉轉的,左右有自己看顧,能出什麼事。